“三。”
“别摆出这副表情吗,小姐。”为首的混混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手指不安分地搓动着,仿佛已经摸到了她身上衣摆的料子。
“二。”
迪卡萝娅依旧静立不动,锈蚀管道凝结的水滴在她脚边炸开,在积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看她身上穿的这么好,应该是哪家老爷的掌上明珠......”
另一个混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手指已经伸向她的肩膀。
“一。”
咔嚓。
苍白纤细的手指如毒蛇般钳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瞬间让男人的肌肉绷紧,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用力挣扎,脖颈青筋暴起,突然脸色瞬间僵住——他发现自己竟无法撼动分毫。
“松手!”意识到眼前的女人不对劲,男人涨红着脸沉声低吼,另一只手悄然探向腰间。
斜眸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迪卡萝娅的脸上一直是那种风轻云淡的冰冷。
攥着的手骤然发力。
男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人的脸色由红转青,在某个临界点——
嘎哒——一声脆响,肘关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
“嗯?”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胳膊。
脱臼了。
“我的胳膊!你这——”
他踉跄后退,趁她松手的瞬间,终于拔出了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她的眉心!
啪嗒。
可惜,扳机还未扣下,迪卡萝娅的靴跟已经狠狠砸在他的腕骨上。
“啊!”
手枪“哐当”落地,当男人刚刚抬起脑袋时,迎面而来的又是一记凌厉的侧踢。男人庞大的身躯重重撞在墙上,发出闷响,瘫倒在地当场不省人事。
迪卡萝娅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剩下的混混,那个抱着公文包、双腿发抖的家伙。
桑蒂娜尤其交代了那东西的重要性。
“把你手里不属于你的东西给我。”
混混喉结上下滚动,汗湿的掌心几乎抓不住公文包的提手。就在这时,一道金属反光从他身后闪过.
在他身后,最后一个同伙终于从震惊中回神,悄悄拔出藏在靴筒里的左轮手枪,枪口缓缓抬起,瞄准了她的后脑。
咔哒——扳机逐渐扣紧。
迪卡萝娅的耳朵微微一动,连忙闪身躲避。
砰!——
枪焰在黑暗中炸开,子弹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犁开一道狰狞的血痕,温热的血珠飞溅在斑驳砖墙上,皮肉翻卷着露出森白的齿列,半片嘴唇几乎被削去,猩红的血线顺着下巴滴落在锁骨处。
“呃......啊。”
破碎的呻吟从喉间溢出,魔女超乎常人的感官将痛楚放大千倍。
她艰难的紧咬的牙关,倔强地抵抗着这足以让凡人昏厥的剧痛。
眼神一冷,她偏过头,染血的指尖抚过伤口。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皮质手套的纹路蜿蜒而下,将原本棕色的皮革浸染得愈发暗沉
下一秒。
血肉蠕动,血管如活物般交织,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眨眼间,伤口消失无踪,只剩下一抹未干的血迹,证明那里曾受过伤。
完好如初。
混混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这个...魔女!”
皮靴碾过碎土石渣碎的声响在死寂的巷道里格外清晰。
“这话从你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一种讽刺。”
“别过来!”可他颤抖的手指连扳机都难以扣紧,方才还嚣张的眼神,此刻早已被恐惧填满。
......
放倒最后两个混混后,迪卡萝娅甩了甩沾血的皮手套,转头瞪向空中的银发魔女。
“你不是说没危险的吗!”
“小口径的轻武器,对一个魔女来说确实没什么威胁性。”桑蒂娜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不过这个新妆容,配上你现在的表情,我给满分。”
“回来再找你算账!”她心有余悸的摸过自己的脸颊。
桑蒂娜转过头,环视着倒在地上的混混们。
“他们死了吗?”
“没死,都留着口气。”
“然后呢,”她蹲下身,粗暴地掰开那个被流弹击碎的砖块砸晕的倒霉蛋的手指。公文包的皮革表面沾满了血迹和灰尘,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这就是你让我进来找的东西?”
“嗯。”她又继续说道:“继续向深处走。”她的手指向巷子的深处,“你会见到你这趟要见的人。”
迪卡萝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脸颊上已经愈合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方才的失误有多可笑——居然被几个街头混混伤到了,这种失误简直......
“你再整那些不靠谱的事情,我发誓我一定会!”
“一定会什么?”她靠近过来。
“我......”
迪卡萝娅的狠话卡在喉咙里。她突然意识到,面对这个与自己灵魂共鸣的半身,所有的威胁都成了可笑的自说自话——总不能真给自己心口捅一刀吧?
“走着瞧!”她最终咬牙切齿地说道。
“哼哼。”桑蒂娜轻笑两声,银铃般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
......
破碎在地的眼镜,裹着沾满污垢与血迹的毛衣,无力地倚靠着斑驳的砖墙,他仰头呆滞的望着头顶那一线天空,脸上交错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
自己终究是没躲过乌卡德那帮人,好不容易攒够了回家的路费和接下来的饭钱,却在赶往车站的路上被那群家伙拦住,带到巷子里。
然后呢,就是预料之中的场景。
自己被打了一顿,不仅饭钱被抢了个一干二净,连那本凝聚了他十余年心血的研究手稿也被人抢走......
至于那斯里塔琴......看向一旁破碎的木碴子。
唉——
喉间溢出的叹息里满是怅然若失。灰眸中闪过一抹自嘲,或许真的到了该放弃的时候?放弃那些被世人视为“不切实际”的古怪研究,去做些所谓“正经”的研究,自己的能力毫无疑问可以做的很出色,那样至少能谋得一口饭吃
只是心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吧。
嚓——嚓——嚓——
阴湿黏腻的脚步声在空荡死寂的巷子里轻轻响起。
“什么声音?难道那群家伙又回来了?”他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因伤痛和虚弱,只能无力地靠在墙上,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道清冷而空灵的女声打破了紧张的氛围:“这是你的东西吗?”
他先是茫然地应了一声“嗯,”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讶:“啊?”
“这是你的东西?”那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中带着些许疑惑的意味。
他愣了愣神,连忙应道:“嗯?哦哦,是的。”
颤抖的双手接过那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公文包。
当他哆哆嗦嗦地检查完包里每一页泛黄的手稿,确认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纸都完好无损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下来,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松懈声。
只到这时他才真正着眼观察起来眼前的恩人。
修长的身影在斑驳的光影中宛若一幅印象派油画,一米七以上的身高,即便放在男人中也不算矮。阳光透过头顶破旧的遮阳棚,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流畅的轮廓。
可惜眼镜早已碎裂变形,他只能隐约瞧见对方白皙的皮肤和一头柔顺的银发,从气质上来看,想必是个美人。
“感谢您,美丽而善良的小姐。”他挣扎着想要行礼,却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该如何去报答您的恩情,哦,不,我应该先询问您的名字的。”
“迪卡萝娅.瓦尔多纳.圣.约书亚。至于报答......就没必要了。”她的声音没来由的令人感到安心。
可是当听到少女的名字时,他却忍不住的再次倒吸起一口凉气,这次是因为恐惧,低声问道:“您是信仰者?”
记忆如潮水翻涌。他苦心钻研的是《炼金理论》。
曾几何时,炼金术被奉为“哲人石的低语”,羊皮卷上的神秘符号在烛光下流转着神圣的光晕,教会甚至默许炼金术士在修道院的地窖里搭建熔炉。那些将经文与元素嬗变相融合的典籍,被视作解读造物主奥秘的钥匙。
直到“黄金转化”的禁忌浮出水面。当坩埚里开始沸腾起模仿造物主的野心,当炼金术士妄图用凡人之手点石成金,暴露出的贪婪与毫无节制的欲望,圣神教的怒火便如燎原之火席卷而来......
最终在圣神教教义更迭的浪潮中,炼金术从“神之造物的探索”沦为“亵渎造物主的邪术”。那些将炼金术与教义融合的典籍被付之一炬,那些试图用坩埚模仿造物主创世之举的同行们,不是被绑上火刑柱,就是被关进了宗教裁判所的地牢。
直到现在,当原子的微观世界被层层揭开,人类仿佛找到了更为接近世界本源的真理图谱。精密的仪器与严谨的公式取代了神秘的符文与坩埚,再无人愿意踏入这片被诅咒的领域,曾经辉煌一时的炼金术,终究被尘封进了历史的角落。成了人们口中的“歪门邪道”。
此刻面前这个带着圣名的少女,究竟是偶然路过的救星,还是圣神教派来的审判者?
“大概,是的。”她的回答模棱两可。
毕竟她现在确实是一个还没有进入编制的神职人员,应该说半个......
“您...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迪卡萝娅的目光扫过他紧绷的神经,淡淡回答道:“没有。”
“这里面的是什么?”她只是有些好奇。
“我......”学者张了张嘴,他总不能真的自己张嘴把自己送进去吧,虽然面前的女孩看起来不想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不想说就算了。”
“我身无分文,不知该从何处感谢您。”
“我......”
咕噜——
就在这时,一声如同热到极限的蒸汽锅炉轰然炸裂,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饥饿与窘迫瞬间染红了他的脸,让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呃...”迪卡萝娅别开眼,给他留出自己的空间:“要不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