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穿过蒙着薄尘的玻璃窗,将黑白的报纸染上一层琥珀色。随着翻页的动作,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老圣女塔里娜时日无多了。”酒馆老板仰躺在老旧的扶手椅上,黄铜镜框的单片眼镜在油灯下泛着古旧的光泽。
岁月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刻下沟壑,却无法磨灭那双灰绿色眼睛里锐利的锋芒——高耸的鼻梁、坚毅的下巴,搭配扁平宽阔的额头,典型的维瑟加德战士长相,这样证明他的的确确是个当地土著,那种与生俱来的铁血气质,是外来的移民或商人永远学不来的。
此刻,他收起了平日里面对醉鬼的凶悍,慢悠悠地转动着手中的雕花烟斗,让烟草燃烧的轻烟在两人之间缭绕。
“枢机会厅的密函显示,她已在拟定退位诏书。”屋外的风铃被午后的微风轻抚,发出细碎的脆响,如同遥远的圣歌余韵,隔着玻璃窗飘进室内,带上几分如梦境般的朦胧。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新圣女的遴选便要在七重唱诗班的颂祷中拉开帷幕。”
“哦,”提林卡晃荡着酒杯里的冰块,“圣女大人年事已高的退位本是常理,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扯了扯嘴角,“无论是谁最后当选我只能拿到一天休假。”
“你猜,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鲍里斯突然前倾身体,木质椅子发出吱呀声。
提林卡抬起眼皮:“嗯?”
“别装傻子。”老板轻哼一声。
“别忘了,安娜也是候补圣女之一,”他意味深长地捏起手指算日子:“仔细算算日子,如果她真如你离开时那般虔诚...这届圣女的推举很可能会有她的名字。”
酒杯在提林卡手中微微一顿。“所以呢?鲍里斯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比方才低了几分。
“我最近参加圣马卡诺大教堂思诞日庆典上见过她一次,我替你找了她好久,后来在圣女修会的唱诗班前排才看到她。”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某个重要的细节。
“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穿着素白的圣袍,蜂腰束着银丝腰带,性感但又带着些神性,倒是眼神还和以前一样。”他说着用余光瞟了几眼闷声喝酒的提林卡。
“你不打算在维瑟加德的这些日子去拜访一下?”鲍里斯的声音突然轻柔下来,“她应该还记得你,说不定......”
“有什么意义,”提林卡还是忍不住的打断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怨念:“当时都说好的老死不相往来的。”
“哈!”鲍里斯突然大笑,引得坐的远的几个醉醺醺的酒客投来好奇的目光,“你第一次喝醉后跑到我们面前哭得像只被遗弃的小狗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凑得更近,酒气混合着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谁又能想到,人前端庄善良的候补圣女安娜曾经有这么一位苦心的少年为她暗自落泪。”
提林卡皱着眉猛地后仰,抬手在面前用力扇了扇。
他虽然抽烟,但也不喜欢鲍里斯这样的老烟鬼。
那家伙已经被烟油腌入味了。
“她想要去做她的苦行僧,那她就去做,”提林卡的声音冷得像冰,有些不耐烦的强调道:“与我无关。”
“我们的‘骑士先生’也会露出这副表情啊。”鲍里斯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带着几分调侃。
“收起那个过时、过失而不恰当的称呼。”他裹着白手套的手微微攥紧。
“说句难听的,就算第二天我拿起报纸头条是《白袍染尘:候选圣女卷入**易丑闻》我也不会在乎。只会当个乐子看。”
“这么说是不是有些绝情了?”鲍里斯挑了挑眉。
“绝情?”提林卡猛然直起脊背,喉间溢出一声带着铁锈味的轻笑,仿佛听见了最荒诞的笑话。
“是她亲手斩断所有羁绊,选择那条通往圣坛的荆棘之路。”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我只是一个想要休假的教廷体制内的审判官而已,圣女的选举和我没什么关系。”
“你越表现得抗拒、无所谓,我越觉得这场感情的失败者是你......”他慢条斯理的拿起小刀斜抵在冰块上,随着金属缓慢切入冰面,细碎的冰晶簌簌落在案板上,堆积一层。
“我只是讨厌背叛而已。”酒杯在橡木吧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酒保识趣地别过脸,假装擦拭早已干净的玻璃杯。
“结束这个话题吧,鲍里斯,”提林卡揉了揉太阳穴,指腹沾了些杯壁的水珠,凉意渗进皮肤,“我来这不是为了和你掰扯这种事的。”
“那你想聊点什么?”
“有没有什么办法来搞点钱来?”提林卡捏起手指朝着老板沉声问道。
鲍里斯挑眉:“堂堂审判官也会为钱发愁?”
“嗯哼。”提林卡晃了晃空酒杯:“奎多尔和莫格罗德汇率不同,在这我的薪水涨幅还赶不上面包价格。”
“你是审判官你比我清楚,来钱快的法子都写在一本人人皆知的致富手册里了。”鲍里斯故意拖长尾音,注视着提林卡骤然发亮的眼睛,像是在逗弄一只嗅到腥味的猫。
“什么书?皇家图书馆能找到吗?”
“当然能找到。”
“叫什么?”
“《宪法》。”
“.......”
鲍里斯话音未落,提林卡已经攥紧酒杯,青筋在苍白的手背上暴起。他眼疾手快按住那只颤抖的手:“冷静,卡斯——提林卡!我开玩笑的!”
“再次重申一遍我叫提林卡,”提林卡猛地甩开他的手,杯脚在桌沿擦出一阵声响,“其次我是再认真的问你,不然我真的会被饿死在维瑟加德。离开这几年物价涨的连我亲妈都不认识了,你也知道我存不下钱去。”
“或许......我们可以联名写份报告,申请提高神职人员餐补?”鲍里斯试探着抛出橄榄枝,却见提林卡投来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干笑。
“你讲笑话真是一把好手。”
“要不你跟我做点买卖?”
“和你这个私酒贩子混在一起,等监察司的人发现时,我的饭碗怕是要保不住了。”
“实在不行你去冒险者工会那边接点活?”
“审判官手册第17章第3条写得清楚,非紧急情况,不准经商,也禁止与雇佣兵产生任何合作。上次我路过工会,那群人吓得把非法悬赏令都塞进了马桶,冲水时还在那翻证件在胸口划十字。”
“欸欸欸——别这么悲观,这不还有我吗。”他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前的西装口袋。
“嗯?”
“我帮你搞一张新的身份不得了吗,”他压低声音,“反正你马甲多,也不差这一张了。”
“教廷不给的活,我来给。”他露齿一笑。
提林卡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嗯——”
“不是不行。”他终于松口。
“说定了。”鲍里斯兴奋地拍桌。
“嗯。”提林卡点点头,但眉头依然紧锁。
鲍里斯见状,露出一副了然的笑,主动凑了过来。
“你看上去还有什么想说的。”
提林卡犹豫了一下:“有没有什么适合女人做的工作?”
他还是问起了这件事。
“你口中那位魔女小姐?”
“没错。”
“嗯——”
“你要细说的话——还真有。”鲍里斯一屁股坐到桌上,也不管上面的水渍。
“只是,你确定她长得和你描述的那般...完美?”他夸张地比划着,“要知道那里的总监对人的要求,比圣女候选人的贞洁誓言还苛刻。”
提林卡在沉思片刻后郑重的点点头。
那姑娘的长相确实配得上所有的赞誉。
“那好,我回来可以帮你联系一下。”鲍里斯掏出一个小本子记了几笔,“崔斯汀那边的艺术馆正好缺衣架子。”
“呃.....”
提林卡突然想起迪卡萝娅那副别扭的样子——每次让她换上女性装束时,那双天青色的眼睛里总会闪过一丝抗拒。
就像让一个30岁的壮年男性穿上蕾丝裤衩一样——违和。
这样逼着她.....她愿意去么?
“怎么了?”
“我只是担心...”他摇摇头,“没什么。”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反正麻烦精小姐闲着就会给自己找事,还不如去当个模特来得安生。再说了,看她游手好闲的样子,简直比自己在审判庭加班还要让人窝火。
“谢了老兄,我就知道来你这不会让我失望。”
“这忙当然也不是免费帮的。”鲍里斯突然正色道。
“你还找我要上酒钱了?”
他捂住嘴佯装轻咳:“咳咳,这只是一部分。”
“还有什么,先说好杀人放火的事我可干不过来。”
“不至于,那些活有人会干。”他合上本子,扭过头凝视着提林卡,复杂的眼神中带着不甘、不解、一丝怜悯与悲痛。
“我要你......去见一见埃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