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着提林卡头进行了迅猛一击后,男人便捂着脑袋骂骂咧咧的走回自己的屋里。
边走边说着什么:
“一点也不淑女。”
“披着女妖皮的暴力狂。”
“阴晴不定的麻烦精。”
巴拉巴拉……
她撇了撇嘴,要不是这家伙管不住自己的嘴,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交给我来保管吗?”
迪卡萝娅斜倚在床头,指尖轻轻拨弄着那枚水晶般的宝物。
真是烫手的山芋...
尽管十分不情愿,这种贵重的物品留在自己的身边。但提林卡做的也没错,至少比留在他的手里强。
那家伙说明天就去找审判庭,一晚上总不至于出什么幺蛾子吧。
困意袭来,在将那块銈金属仔细收进角落的包裹后,迪卡萝娅伸手熄灭了床头的台灯。只剩下窗外零星的灯火在窗帘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哼姆——”
钻进被窝时,她发出满足的哼咛。
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迪卡萝娅翻了个身,绸缎般的银发铺散在枕上。
是什么呢......
眼睛还是抵不住弥散开来的困意,在酸涩中逐渐闭合。
有些过于安静了。
她皱起眉头,这种寂静不像夜晚应有的安宁,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刻意抽走了所有的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不对!
“哈啊!”
后颈的汗毛突然倒竖,少女猛地仰头。
睁开眼的瞬间,一道黑影如断头台般轰然砸下!
砰——
木屑如霰弹般爆射,整张床铺在重击下瞬间解体。
迪卡萝娅堪堪擦着不知来源的进攻躲过。
一个侧滚翻,发梢擦着那道诡异的攻击掠过。她踉跄着稳住身形,当她抬头望向袭击的来源——呼吸几乎停滞。
那东西绝非人类。浓稠如沥青的黑色物质正沿着天花板肆意流淌,表面不断翻涌着油亮的褶皱。刚刚挥出的触须缓缓收回,末端滴落的黏液在地板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焦痕。
怪物的躯体开始诡异地变形,在它的身上涌现出无数的囊泡,膨胀到极致后"啵"地炸开。
每道破裂的褶皱里,都睁开一只浑浊的眼球,虹膜呈现出诡异的灰绿色,如同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转眼间,数以千计的眼球同时转动,齐刷刷地锁定了她。
迪卡萝娅的噩兆警报在脑海中炸响。
这是冲着她来的!
几个喘息间,那个怪物已经再次准备好了攻击。
又是一道简单,朴实而高效的穿刺。
危险!
她猛地折身闪避,动作却比平时迟缓了许多。
“该死...”
她咬牙暗骂,感觉身体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着。
更诡异的是——这么大的动静,整栋房子却死寂一片。提林卡明明就在隔壁,为什么毫无反应?!
目视着浓稠的黑暗,她本能地想要调动权柄,以黑焰将这邪祟焚烧殆尽。
但当她向前伸出手掌时——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灵魂深处的魔力之海干涸见底,曾经汹涌澎湃的魔力此刻只剩下几缕残息,绝望的心情像搁浅的鱼般无力地翕动着。
体内空荡荡的,连最基本的魔力流动都感受不到。不仅如此,这副身体也变得异常虚弱,甚至不如她作为男性时的力量。
那一刻,她明白了,这并非是某种外力的打压与削弱,而是有人将她的力量刻意的剥离......
那祷言呢......
“【退散吧,恶灵!】”
如预料般的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啧。”
泥鬼的触须再次袭来,她只得仓促的举起台灯杆格挡。
铛——!
刺耳的金属震颤声撕碎夜的寂静,巨大的冲击力顺着灯杆蔓延,震得她整条右臂发麻。
“开什么玩笑!”
在第二波攻击降临前,她猛地后撤撞开阳台门。夜风裹挟着露水的湿气扑面而来,月光下,她踩着摇摇欲坠的躺椅纵身一跃——
指尖抓住生锈的排水管,腰腹发力一个漂亮的倒卷,整个人如夜猫般轻巧地翻上屋檐。瓦片在脚下发出危险的碎裂声,但总算暂时拉开了与怪物的距离。
赤足陷入经年累积的腐殖质中,湿冷的泥浆被她赤足踩在脚底。
脱离开了吗......
她急促的呼吸在月色中凝成白雾。俯瞰之下,王都的万家灯火依旧明亮,却静谧的如同一座死城,就像人这个属性被突然的从世间剥离一样。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啪嗒——
黏腻的蠕动声从背后传来,彻底粉碎了刚才侥幸的念头。漆黑的黏液如同被诅咒的洪流,从每道缝隙中喷涌而出。
阴魂不散啊——
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如果连她都无法解决,那该由谁挡在灾厄的面前!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那团扭曲的怪物。
没有固定形态的邪祟,一定会有核心——就像心脏之于人类,那是它真正的弱点。但……在哪里?
她的视线不停的在邪祟身体上游移,祈祷着能找到一丝破绽。
此刻她前所未有地怀念起莫拉铺子里那些武器。哪怕是学徒打造的残次品,也比这根该死的灯杆强上百倍——至少能让她挺直脊背战斗,而不是像被猎人围堵的困兽,被迫在这方寸之地狼狈周旋!
该怎么做!
噌——砰!
又一道触须擦过背后,本就褴褛的衣衫被撕开更大的裂口。夜风灌进来,带着伤口火辣辣的疼。
迪卡萝娅的虎口已经震裂,手中的灯杆在连续格挡下弯折成可笑的弧度,每一次撞击都让她的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必须抓住节奏......
但体力的流失快得可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双腿像陷在泥沼中般沉重,她死死盯着眼前不断变形的怪物。
这种鬼东西怎么会毫无预警的出现在王都这个地方!
思绪的裂隙终被捕捉。
破空声袭来时已来不及完全闪避。冰冷的触须缠上脚踝的瞬间,迪卡萝娅尝到了喉间翻涌的铁锈味。
完蛋了。
脚下骤然发力,脱手的金属杆在月光下划出银色抛物线,滚落向屋脊的尽头。
紧接而来的是世界天旋地转,狂风在耳畔尖啸,失重的躯体被甩向漆黑夜空。烈风撕扯着脸颊,她努力弯下腰,尝试去解除着脚部危险的绑定。
还是够不到!
没等她回过神来,接着便是令人窒息的坠落,时间突然变得粘稠。她看见自己映在怪物复眼中的倒影,看见屋檐上惊飞的夜鸟,甚至看清了那片即将迎接她的、布满裂纹的陶瓦。
轰!——啪嚓——
背部撞击地面的闷响伴随着肋骨的哀鸣。她像被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般弹起,又重重摔在屋顶上,身下的陶瓦在撞击中化为齑粉,橙红的碎末如血雾般飞扬。
“噶啊!”
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碾成了渣。她的视野在眩晕中模糊,思绪像是被搅散的墨水,混沌不清。
她渴望再次站起来。
拼命催动肌肉,却只换来一阵痉挛。曾经矫健的身躯此刻就像被抽走脊椎的蛇,连最简单的蜷缩手指都成了奢望。
为什么...会这样...
滑腻的触手缠上她的腰腹,像绞索般收紧,将她拖回那团翻涌的漆黑污泥面前。怪物缓缓凑近,黏稠的躯体发出令人作呕的蠕动声。它俯下身,腐烂的气息喷在颈侧,像是在品尝垂死猎物的恐惧。
还不够绝望,不能为它所吞噬......
下一秒,迪卡萝娅又被狠狠甩了出去——像丢弃一件破烂的玩偶。
她的身体在瓦砾间翻滚,撞击,最终狼狈地摔在屋顶边缘。喉咙里涌上一股血液的腥甜。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颤抖的手臂在碎瓦间摸索支撑,所有的感官因痛苦乱作一团。
当视线终于聚焦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团扭曲的黑暗正在收缩变形,黏液逐渐勾勒出熟悉的轮廓。柔顺的发丝,小巧的鼻梁,还有...那双本该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空洞得令人窒息。
“戴...雅...?”
破碎的呼唤卡在喉咙里。怪物近乎完美的复现了逝者生前的模样,甚至扬起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微笑。
某种更为炽热的东西开始在灵魂的镜湖下奔涌。恍惚间她看见戴雅的幻影在怪物身后浮现,两者的身影几近重叠,却带着迥然不同的温度。
一个如冬夜般死寂。
一个似余烬般温暖。
迪卡罗娅苍白的嘴唇无声地开合:“这不是……她,这不是……我。”
这一刻,比死亡更强烈的痛苦席卷了她的全身。
这种痛苦很快便被转化为了愤怒。
当恐惧的深渊被滔天的愤怒所填满时,所有的怯懦与退缩都会被诅咒与灾厄的火焰焚烧殆尽。
这一刻迪卡罗娅能感受到力量的回归.......
立场骤然逆转,那邪祟之物惊惶地后退两步,腐烂的眼眶中竟流露出拟人化的恐惧。
它突然加速扑来,伴随着尖锐的嘶吼,黏腻的黑色躯体拉伸出可怖的弧度,企图在力量完全复苏前将迪卡萝娅彻底吞噬。
“何等的......亵渎!”
不可饶恕!
灵魂中的翠绿与天青的双瞳在冷光下重叠,森然杀意如漫过了名为痛苦的拘束。
不稳的站起身,拾起那截断裂的金属灯杆,她的手指猛地攥紧。
带着愤怒的目光被投向奔涌而来的罪恶。
刺啦——
赤裸的足底在粗粝的地面上擦出细碎血痕,她的身形骤然压低,右臂如拉满的攻城弩般向后绷紧,那截白皙的手臂看似纤细柔弱,却在此刻绷紧成完美的杀戮弧线。
蓄势。
锁定。
古典掷弹兵的杀戮技艺,在此刻绽放出跨时代的毁灭美学。
“呵——”她深深吸入一口血腥的夜风。
“吾以魔女之名,向你发出诅咒!”
空灵而冰冷的魔女低吟在寒夜中炸响。
“你的血肉将化为腐土,你的骨骼将碎为尘埃,你的灵魂——”
“永世囚于炼狱底端,不配获得救赎!”
“以【灾厄魔女】——‘迪卡罗娅’之名!”
抬头。
蹬地,腿部肌肉如弹簧般骤然收缩,带动腰腹、胸腔、臂膀、直至手指尖形成流畅的发力链条。
投掷!
砰!
金属长杆化作一道银色雷霆,音爆云在金属杆末端炸开。那道银光不再是简单的投射武器,而是仿佛化作了现代战争中最残酷的审判——一枚刚刚脱膛而出的穿甲弹。
屋顶的铅皮与瓦片像枯叶般被冲击波掀起,标枪撕裂夜色,直贯邪祟的胸膛!
轰!
银光洞穿邪祟胸膛的瞬间,空气被剧烈压缩形成致命空腔。怪物的身体如被吹胀的气球般迅速膨胀,腐烂的表皮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粘稠的黑色体液开始不受控地喷涌。
最终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中,化作漫天腥臭的碎肉,混着黏液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在焦黑的屋顶上。
恶梦……结束了......吗?
“哈啊——”
天青色的眼睛猛然睁开,迪卡萝娅从床头坐起,视线急转,落在床边那个披着斗篷正慌乱翻找口袋的身影上。
此刻因恐惧而无法动弹分毫……
“是你!”迪卡罗娅并未张口,只是梦境中的魔女之音因愤怒延续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