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给我添乱!”
提林卡又一次的回到了满目疮痍的房间。
黑色的长筒皮靴碾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追?没有载具一个审判官怎么可能追得上受过训练的骑士?而且对于迪卡萝娅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传统的追踪有极大概率自己会跟丢。
“有点麻烦。”
既然事已至此,为了防止浪费本就不多的时间,也是为了提高加速追踪的效率,难道只能使用一些必要的手段了吗。
他蹲下身,黑色皮手套捻起一块沾血的玻璃片。镜面反射出他阴郁而烦躁的面容。
“每次都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疯,然后留下一堆烂摊子。”
可以的话自己真的不想用这种追猎类的祷言简直要命,每次施展都像有人拿着铁锤在颅骨里敲钟,余音能在脑壳里回荡一整天。
“我是她的老妈子吗!”
他突然哽住,这该死的既视感。
哦对了,归舰队日,弥什罗郡,同样的血迹,同样的烂摊子,同样的抱怨。好像历史总是在重演。
他发泄似的抬脚将半截烛台踢飞。金属撞击墙壁的巨响在空荡的房间里久久回荡。
“啧。”
真不让人省心...
“【格物致知】——”
提林卡低喝一声,眼中骤然迸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那流光如同活物般在他瞳孔周围缠绕游走,将虹膜染成熔金般的色彩。
指尖触碰的玻璃碎片突然发出耀眼的金光,将提林卡视野中的一切同化成一片炙白——
提林卡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抽离,如同坠入深不见底的漩涡,在记忆的洪流中急速下沉。
他“看”见了巴里沙玻璃厂的熔炉,看见工人们将炽热的玻璃液倒入模具。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咬紧牙关,太阳穴突突跳动,继续下潜!
锻造、运输、裁切、镶装、玻璃镜下的夜夜笙歌......这都是什么玩意!
如同潜入幽暗的深海,将那些浮于表面的记忆碎片统统推开。
突然,他抓住了那根关键的时间之线——
房间里的时间开始倒流。散落的玻璃碎片飞回窗框,翻倒的桌椅重新立起。
5分钟之前房间内发生的事件如同一本缺页的故事书流入他的脑海。
迪卡萝娅入眠,邪教徒的潜入,然后......
当真相逐渐清晰时,提林卡的表情从愤怒转为震惊,连心跳都停了一拍。
“卧......槽——”
如果再给提林卡一次机会他发誓,他绝对不会用这一次【格物致知】......
这么劲的?
震惊过后,复杂的情绪如毒藤般缠绕上心脏——荒谬、后怕、讽刺,还有一丝不该存在的......庆幸?
一切都说得通了...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怪不得......
还没来得及感叹几声,尚未从记忆冲击中恢复的他就被而后赶来的警备厅的警员一把按在地上,提林卡的脸颊擦过粗糙的地面,弄得满脸灰烬。
啊?
提林卡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在最初的惊忙之后,一个利落的擒拿将压制他的警员反制在地。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方才的震惊从未存在。
就在两人扭打带起漫天烟尘时,两声枪膛转动的脆响刺破空气。
咔哒——咔哒——
提林卡动作瞬间定格,后颈传来左轮枪管的冰冷触感。
一瞬间安静下来了。
“你们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笃定。
“把手举起来,放到我能看到的位置。”围上来的警员,用左轮手枪指着提林卡的头。
“慢慢转身!”
呵,我很期待一会你们的反应。
当提林卡缓缓转身时,月光恰好照亮他风衣内衬,第一时间便有人注意到了——那枚暗银色的枪剑交叉徽章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嘿,你看那人的胸上。”
老警员的配枪当啷落地面如死灰:“哦,瑞登!你他妈捅大篓子了!”
“放开我!”
挣脱束缚后的提林卡慢条斯理地拍打风衣上的灰尘,每个动作都让周围的警员后退半步。
“现在,告诉我....”他面露不悦的扭过头,“你们的头子在哪?”
......
燃气灯与钨丝取代了烛火,齿轮的轰鸣压过了晨祷钟声。在这个信仰逐渐式微的新时代,维瑟加德教廷的影响力如同退潮的海水,正慢慢失去往日的辉煌。曾经庞大的教会体系轰然崩塌,那些依附于教廷的古老机构,也在时代的洪流中支离破碎。
而那些负责处理邪祟的机构,在一轮又一轮的宗教改革中被削减得七零八落。
但手段的减少不意味着问题的消失,常规的执法部门没有能力处理信仰上的怪物。这时,唯有那个从宗教审判所蜕变而来的古老怪物——审判庭,依然如古典时代的石像鬼般盘踞在新时代的屋檐之上。
历经千年风霜,这恐怖的机构非但没有被岁月侵蚀,反而成为了教廷在工业时代为数不多的王牌。人们依然会像千年以前那样对审判官脱帽致意,只是在那恭敬之下,藏着的究竟是敬畏,还是恐惧?
恐怕无人可知。
当他们的长靴踏过石板路时,往往意味着凡人不应窥视的亵渎存在正在暗处滋生,而对抗这些亵渎存在的,恐怕也只有这群游走在光明与黑暗边缘的审判官们——
......
在警员战战兢兢的问询声中走出旅馆,提林卡拨开警戒线,径直走向正在指挥的警长。
警长宽厚的后背被笨重的通讯设备压得微微佝偻,对讲机在他青筋暴起的手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电流杂音。
“有什么事先生?”警长头也不抬地核对着手中的信息表,钢笔尖在纸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长官,我要求你把你和警员们立刻撤出到两条街之外,并封锁桑维茨和拉维干这两条主干街道,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警长终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并没有注意到提林卡身上的标质:“你好先生,对封锁程序有意见或投诉,请前往市政大厅四号窗口申诉。但请不要在现场扰乱秩序。最近的出口是在......”
只是没等他说完便被不耐烦的提林卡粗暴的打断。
“特么的,世俗的执法机构都是你们这些蠢货简直是三生有幸!”提林卡咒骂着,从风衣内袋掏出审判官证件,金属徽章在警灯下泛着暗淡的红光。
警长的表情瞬间凝固,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审、审判庭……?”
“现在听好了——”提林卡向前逼近一步,阴影笼罩住警长的脸,“三分钟内,我要这条街上连只老鼠都不剩!所有警力撤到两条街外,桑维茨和拉维干全面封锁!这不是你们世俗警务该涉及的事情!”
“是的,我明白了先生。”警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设备的负重让他转身时踉跄半步,他抓起对讲机的手用力的发抖。
“玛甘!他妈的给我死过来!带着队里的人把聚在这的人给我统统赶走!什么?已经撤出到安全距离!?听着,老子不想要什么安全距离,什么引起骚乱,老子要的是‘真空’地带你懂吗,真空地带!”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迟疑了一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命令震住了。
警长瞥了一眼提林卡,呼吸急促,眼白里爬满血丝,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低吼:“这·是·我·的·命·令!”
啪嚓——电话被挂断。
下一秒,整条街道炸开了锅。
远处传来刺耳的警哨和人群的尖叫,警员们疯了一样驱散围观者,装甲车引擎轰鸣着倒车。
提林卡冷眼看着这一切,突然拽住一个瑟瑟发抖的文职警员。
“纸笔?”他简短地命令道。
“有的,先生......”
“嗯.......”警员看着提林卡潦草地写下几行字。
“把这玩意送到维瑟加德审判庭的外勤处,”提林卡撕下那页纸,塞进警员颤抖的手里,“跟他们作交接。”
“好的。”瞥了一眼离开的警员,他有些头大的看着有序中带着混乱,混乱中带着有序的撤离现场……
当最后一名警察消失在街角,整条街道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远处隐约的警笛声证明方才的混乱并非幻觉。
提林卡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呼出一阵叹息。
“然后......”他的声音变得轻柔而危险,目光沿着建筑物外墙攀爬,最终锁定在那道锯齿状的破碎痕迹上。
“让我们看看我们亲爱的的麻烦精骑士小姐想要去干什么蠢事......”
“或者说...”
“[魔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