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声闷雷般的震响在隧道深处炸开，震得斑驳的墙壁簌簌战栗，陈年的灰尘簌簌剥落。提林卡靴尖前的污水蓦地一颤，荡开一圈浑浊的涟漪，碎散了他模糊的倒影。
嗯，什么声音？
他迅速地眯起眼睛，墨绿色的瞳孔在昏暗中收缩如针，刺向隧道尽头那片浓稠的黑暗。
刚才的尽头是一面白墙吗？
不，肯定不是......他对自己作为审判官的记忆力有信心。
可它确实在靠近...
不，是逼近——以一种近乎压迫的速度。
当他凝神细看的刹那，惨白的雾气如决堤的洪流，从隧道尽头咆哮着奔涌而来，翻卷着吞噬每一寸空间。
这是封闭空间爆炸产生的冲击云！
话音未落，无形的冲击波撕开空气，裹挟着碎石与尘埃轰然碾过——
砰——！
提林卡被气浪掀得一个趔趄，手掌重重拍在湿滑的砖墙上，指甲几乎抠进缝隙。他咬牙稳住身形，甩了甩脑袋，耳膜仍在嗡嗡作响。
“沼气爆炸？”
他皱眉低语，却在下一秒猛地摇头，嘴角扯出一丝了然的冷笑。
“不......是她。”
喀拉——
叮——
一枚蚀刻着黑色圣十字的黄铜弹壳在他指间翻转，污泥斑驳的白手套与金属冷光形成刺目的反差。弹壳滑入柯尔特转轮弹舱的瞬间，机械发出的清脆咬合。
他闭了闭眼，胸膛深深起伏，试图用一次深呼吸压下翻涌的肾上腺素——
吸气——
“呕哕——”
去他的，这鬼地方的臭气简直和死鲸鱼的肠子里一样！
。。。。。。
而对于迪卡罗娅来说……
好消息：刚才的爆炸把那些对她龇牙的变异老鼠全轰成了肉酱，现在它们像烂番茄似的糊在墙上。
坏消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她忘了——在下水道玩火，就跟在弹药库里点烟差不多蠢。
当苍白的火焰在她掌心跃起时，整个鼠群瞬间陷入了集体癫狂。它们不是要攻击——现在想来，那些畜生红着眼睛扑来的模样，分明是在逃命。
可惜等她意识到这点时，跃动的圣焰已经接触到了沼气...
伴随着空气中骤然闪现的火光...
轰！——
唉。
“我真是个孬潭.....”
迪卡萝娅骂了句脏话，艰难地从污浊的泥水里爬起来。
浑身上下浸透了腐臭的污水，散发着一股能让活人晕厥的恶臭。
不过对她来说，这还算不上最糟糕的——毕竟在极境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毒气混合出的死亡气息，可是真正意义上连老鼠都能活活熏死。
低头审视自己的惨状，原本华丽的黑礼服被炸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几缕焦黑的布条勉强挂在身上，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大片红肿的水泡，连成一片，及腰的银发也被爆炸的火焰燎得卷曲焦枯，散发着蛋白质烧焦的刺鼻气味。
看着溃烂的皮肉浸泡在污水中，一个古怪的念头浮上心头：魔女会死于细菌感染吗？
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组织以肉眼可见的再生速度在伤口上蔓延。疼痛依旧尖锐，但死亡的气息似乎已然远去。
尽管她对于自己现在的身体有着相当之多的不满，但此刻她前所未有地感激这具被诅咒的躯体。
至少还活着，自己还不能死。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勉强爬到一个相对干燥的平台，她瘫倒在地，大口的喘息，伴随着每一次呼吸，焦黑的皮肤便如干涸的陶土般龟裂、剥落，簌簌地掉在潮湿的地面上。
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刚从泥堆里爬出来的鲇鱼，狼狈不堪，新生的银发粘连到一起。
休息片刻后，她有些木讷的再次坐起，伸出重新变得白皙的手臂仔细端详，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呵。”
魔女的身体确实神奇——无论多么严重的创伤似乎都能在短时间内痊愈，永恒的青春，不朽的容颜，蛊惑人心的天籁之音......但这些神迹般的恩赐，竟然会结合在一颗恶魔般的心脏上，这样的诅咒终究不该属于她这样一个落魄的人类贵族所能承担的。
长叹一口气。
她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时间不会等她，危险更不会。但眼下，她不得不面对一个比前进更迫切的问题——
那身华贵的黑礼服已在爆炸中化作飞灰，仅剩几缕焦黑的布条残破地挂在身上，连最基本的体面都难以维持。
自己总不能就这样赤身裸体的前行。
目光在污水中逡巡，最终锁定了几样勉强可用的物件：生锈的铁丝、不知被谁丢弃的麻绳，还有......一块皱巴巴的防水布？
她盯着那块布料，沉默了几秒，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算了，总比裸着强”
她手法粗劣地将防水布裹在身上，用麻绳在腰间狠狠勒紧。粗糙的边缘刮过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刺痛。麻绳在腰间狠狠勒紧，勉强固定住这身临时装束。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具焦黑的骸骨旁，竟还躺着一件尚未完全烧毁的皮夹克。
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伸手捡起，抖落灰泥，将它套在身上。
一身简单的裙装便制作好了，如果能被称之为衣服的话……
粗糙的布料与皮革摩擦着皮肤，触感陌生而令人不适。胸前莫名的异样感让她纤长的耳尖发烫，但她只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
当双足再次浸入污浊的积水时，迪卡萝娅暗自对圣神起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在下水道里玩火了。
……
天青色的瞳光在黑暗的下水道中如同行驶的车灯般摇曳，在潮湿的砖墙上投下诡谲的光斑。
没有了灯火的照明，自己现在只能依靠魔女的感知，以及魔瞳的提示，来为自己指明前进的方向。
但是……
［前方42米存在左转岔路口］
“这是面墙。”
［左前方存在支路线］
“这还是面墙。”
［正上方存在可探索空间］
仰头望去，两指粗的生锈水管悬垂在上方，水珠坠落的滴答声，像是黑暗在无声嘲笑。
“这就是一根两指粗的水管！”
迪卡罗娅扶额长叹。这片区域似乎刻意干扰着她的感知，就像有双无形的手在蒙蔽她的魔瞳。
独自徘徊在绝对的黑暗中，没有方向，没有光亮，甚至连时间感都在逐渐模糊......
“桑蒂娜到底去哪了？”
她无意识地呢喃。那个聒噪的半身虽然唠叨烦人，但至少能让她不至于在这片死寂中发疯——或者带来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前方三米出现空洞。］
啧，一路上它就没报准过……
迪卡罗娅仍然扶着光滑的墙壁迈步向前。
魔女的思绪又突然飘向提林卡。
刚刚走得实在太匆忙了，上边怕是要闹翻天，这下又要给提林卡添麻烦了...等回来以后他估计得给我从窗子里扔出去。
只是这个念头刚从迪卡罗娅脑海中浮现，身下突然一脚踏空……
欸！
天青色的瞳孔在迟滞的时空中缓缓张大，失重感骤然袭来。
“等等，我要的惊喜不是这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