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白烟从嘴头喷涌而出,在房间中氤氲的铺开。
他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沙发边缘,指尖还夹着半截燃烧的香烟。
“教廷还有邪教徒的动作......”
他不能肯定教廷当局对于城市中出现虚妄之镜的是否知情,但对于迪卡萝娅这种特殊的存在,那些身居高位的老东西肯定会巴不得把眼线插到最前沿,上厕所都得跟着的那种。
所以估计那魔女蹦进虚妄之镜里的一瞬间,他们恐怕比自己还要着急,现在估计满城都在搜罗我跟她的行踪.....
就隐藏行踪来说有点麻烦......
不过至少能让那些不食人间烟火整日养尊处优的老爷们明白。大教堂的光辉而神圣的穹顶下也会滋生霉菌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在事态扩大之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邪教徒,祭司,虚妄之镜,一切还来得及......大概。
“嗯——”
眼下其实只要把迪卡萝娅交出来一切都会走向看起来美好的结局。她进入教会进修,成为一名为教廷披甲四方的骑士。而我完成任务回到弥什罗郡享受美好的行政假期,买包薯条,躺在港湾的长椅上喂海鸥...多么完美的结局。
听起来还不错不是吗?
只可惜,我叛逆的很。
提林卡扫过迪卡萝娅熟睡的面庞。
不说经历了这种事,不顾后果就回到弥什罗郡找刘易斯复命,他会不会直接把自己从圣殿台阶上踹下去,光是魔女现在的状态如果把她一个人草率的丢在这个冰冷陌生的地方,最后会酿成怎样的结果......
提林卡的眼皮告诉他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不在乎教廷会如何,也不在乎圣主的隆恩会不会呈照在这个身份成谜的姑娘的身上,他的半生都在践行三个信条,俗世的欢愉、圣神的谕示,以及人类的福祉。
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情破了戒,让无辜者遭殃。
既然事已至此,趟了这浑水,不如把事办漂亮。将一切打理好在交差,半拉子活不是他擅长的东西。
自己有自信,也有经验。可以和那些暗线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未尝不可。
手中的左轮手枪的棘轮在他手指的掰动中发出一阵阵脆响。
“不过这些都可以往后放。眼下最要紧的是......”
他目光下移,手腕一抖,一串钥匙从袖口滑落,挂在他指尖灵活地转了几圈。
一般而言这里藏得是匕首。
“法勒泽尔旅馆203室....”
先把他跟迪卡萝娅的随身物品从想个法子从被警察封锁的旅馆里偷出来,那要是丢了自己这边可就真的成黑户了,对于非法移民莫格罗德当局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他们已经受够那些从海上跑过来的棕色人种了。
所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很重要。
一定要赶在自己那帮同事保存证物之前把行李取回来。
什么?你说这会妨碍调查?
正主就站在这儿,我又没死在下水道里,不去问活人反倒折腾那些死物件?呵,有啥想知道的大可直接来问,他保证连小时候无意撞见情侣苟合的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把烟头掐灭顺着窗户扔出去。
他俯身把迪卡萝娅露在外面的手臂塞回被子里,揉了揉她凌乱的发丝,点燃最后一支烟,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我很快回来。”
咔哒——
门锁闭合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
“所以,我听巴罗里克说你在几天前带回来一个姑娘?”
拉迪姆手中的勺子仍在咖喱里慢慢画着圈,酱汁在盘底晕开一片金黄。
“您就别拿我打趣了,老板,我这边穷的裤兜都缝了三层补丁。”
“嘿,小皮姆,”后面醉醺醺的壮汉突然拍桌而起,啤酒沫溅在胡须上,“那妞的屁股够翘吗?啊哈哈哈!”
被拉迪姆称为老板的中年人不耐烦的偏过头。
“汉克!”
他眯起眼睛。
“你要是再从你的嘴里说出那种屁话,我就把狗食盛进你的碗里!”
醉汉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坐了回去。
老板转回来时,已经换上一副八卦的表情。他凑近拉迪姆,压低声音:“所以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嗯——”
“是帮过我的恩人,看我穷的吃不起饭了,请我来到这里吃顿饭。”
“原本想着您在的话或许能省去点饭钱,但这不您那天不在吗。”
“然后就...”
他耸耸肩,视线微微偏移。
看到他这样,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餐厅的老板大概也能猜到些。
无非就是那些看见女人屁股就走不动道的雇佣兵或者帮派分子又在瞎咋呼。
“那群人就是喜欢用上面的嘴干下面的嘴该干的事,不用往心里去。”
“有了好看的姑娘就放手去做,你一把年纪了,该为自己找个家世了”他顿了顿:“我这店可不想招待老光棍,他们吃得少拉的多,跟他们的老二一样不中用。”
“嗯?哦...”
看着拉迪姆心不在焉的样子,老板挑挑眉:“你这小子哪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了,比女人还矫情。还是说你们这帮看得懂书的四眼都一个样?哼。”
老板一手接过雇员端来的盘子用抹布擦着,一边冲着拉迪姆挑了挑眉。
拉迪姆只能报以尴尬的讪笑,毕竟此刻他盘子里盛的,确实是老板的施舍。
时间差不多了...
他又把手表藏回袖子里。
着急忙慌的把最后几口咖喱塞进嘴里,刚要开口——
“记在账本上,等以后有钱了再还,”老板头也不抬地挥挥手:“你要说什么我比你还清楚。”
“呃呵呵——”拉迪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镜滑到了鼻尖。
老板长叹一声,转身走向厨房:“滚吧滚吧,这么多年了...”他的声音淹没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也不差你这点债了。”
“感谢。”
说完,他就推开栅栏门离去。
吱呀——
像老留声机缓缓停下转盘。一道门的开合,便是两个世界的交替。
喧嚣的市声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但拉迪姆的心思早已飘向别处——
那位迪卡萝娅小姐经历了什么?
她眼中的疲惫与憔悴是如此深刻,仿佛能蚀穿灵魂。
他虽然愚钝,但也是个学者,也知道乌卡德那帮人什么德行,他们当然不会把自己的东西乖乖交出来,那个天使一般的女士能从他们的手里将自己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取回来,自然也绝对只是使用了闲谈这种寻常手段。
这样的人会被怎样的重担压垮?
是宣教士布道时提及的、那些在古老羊皮卷轴上蠕动的邪祟之名?还是酒馆醉汉们压低嗓音传递的、连月光都为之凝固的禁忌传说?
拉迪姆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线头。
他不知道,或许也不该过问,昨晚那个男人显然比他可靠得多。
拉迪姆摇摇头,却甩不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总感觉,冥冥之中,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仿佛有无数透明的瞳孔正透过现实帷幕的裂缝,凝视着这出荒诞剧的每个细节。
而他,一个平庸的学者,又有什么资格介入这样的棋局?
沉思间,他的靴底已经碾过中央广场的碎石。
木条搭建的简易讲台在烈日下散发着松脂味,台上几个身着粗麻长袍的抗议者正声嘶力竭。
看上去就像那些刻意效仿古典时期的圣愚的装束,这会让他们看上去更具有“圣像”,在这个从神权帝国灰烬中重生的国度里,煽动效果的确更好,总能精准点燃民众眼中危险的火焰。
“不要战争!”嘶吼声像钝锯拉扯着空气,“不要战争!我们血管里还剩多少血可流?”
“对抗邪魔时,是我们的士兵冲在一线,卜拉维夫的绞肉机里,是我们年轻人的骨肉,在天空,在大地,在海底!都是我们桑拉克人的血!而现在那些维卡图的异端却让我们却在极境撂挑子,还要让我们卷入他们狗咬狗的战斗!?”人群如潮水般躁动。
演讲者捶打着胸口:“吾主在上,自有衡量!扪心自问吧,我们还要为这个操蛋的世界流多少血!现在的议会里,有一批伪君子,以莫拉克为首的败类,他豢养的鬣狗,还想把我们年轻人的血撒进地母另一端的异端的土地上,连他们的尸骨都不一定能运回来!”
“我们能容忍这一切吗!圣人子嗣的血脉,是给这些衣冠楚楚的禽兽们如此利用的吗!我们......”
“真是可惜啊.....维卡图的局势。”没来得及让拉迪姆感慨。
砰!砰!
两声枪声撕裂了抗议的声浪,在人群中炸开。
“警示射击,根据《四月法案》第Ⅲ-7条!此次集会涉嫌违法!所有过激行为都将记录在案!立即解散!”
“是宪兵!”
沉重的蒸汽铠甲踏碎地砖,制式盾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拉迪姆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对付几个抗议者,至于出动动力装甲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沉重的脚步便从身后响起。
......
拐过三条街巷后,拉迪姆终于扶着斑驳的砖墙喘息。眼镜滑到鼻尖,汗水浸透了后背。
“太反常了...”他舔掉滑到唇边的咸涩汗珠,一边按住了自己颤抖的手。
“这两天怎么突然抓的这么严了,往常也不见他们这些巡逻的宪兵对这些人下手,现在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立尾鼠一样。”
扶了扶眼镜,他总感觉最近的运气出奇的差。
“还是说...有什么不该出来的东西...逃出来了?”
“和什么有关.....”
卡擦——
飞来的铳剑擦过额发。
镜面应声碎裂。
提林卡听见碎晶划破空气的锐响。
提着两个行李箱的他站在屋顶上露出一副苦笑...
12分钟前,刚刚趁着换班的间隙溜上房间,将那些散落在屋子里的必需品收集起来,8分钟前,他冒着被那群过于敬业的同事追捕的风险一路逃窜,4分钟前,他才刚从沾着油污通风口的钻出来。
现在,他在方砖红瓦的屋脊上和“熟人”谈笑风生...
猩红的斗篷无风自动,像一滩凝固的血液悬浮在空中。兜帽下的阴影中,只有银制的面具反射着冷光。那柄锯齿状的匕首尖端,正滴落着粘稠的黑血,在瓦片上腐蚀出细小的孔洞。
“我只是来取点私人物品...”提林卡叹了口气,默默的卸下手中的负担“你们这些信奉混沌的渣滓,什么时候才肯乖乖溺死在化粪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