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活动的话就先下床吧。”
“太阳已经晒屁股了。”
提林卡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松散,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迪卡萝娅下意识抬手遮挡,指缝间漏下的光线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就像一盆温水泼在迪卡萝娅的脸上。
短暂的适应后,她放下手看向窗外。
陌生的街景。石板路上行人匆匆,远处田野尽头,一座哥特式钟楼的尖顶刺破雾霭。这里绝不是维瑟加德那间舒适的旅馆——迪卡萝娅恍惚想起,上次见到这样简陋的房间,还是作为佣兵在某个农户家避雨时。
那时她还是伽罗尔。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洗得发白的被单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布料。
“提林卡...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绕到床边,大咧咧地坐下。
老旧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我很抱歉?”
模仿着她的语气,嘴角挂着那种惯常的、略带调侃的笑,像是早就看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犹豫。
“你在想什么全写在那双眼睛里了。”
晨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阴影。迪卡萝娅盯着被单上的一处线头,仿佛那里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我不是讨厌你...”
“我不在意。”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我知道...但还是......”
“别像个女人一样扭扭捏捏,你又不是...”说完后他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轻咳一声改口:“至少别那么拧巴,这样的你有点不像你了。”
“我印象里的那个把某个高阶审判官怼的钻墙缝的铁玫瑰,可从来没有主动褪过身上的刺。”
微风掠过窗台,吹动帘角,远处传来商贩的吆喝声,混着面包店飘来的焦香。
“嗯——”
“这里是哪?”迪卡萝娅终于转移了话题。
“哦,你终于问道这个问题了。”提林卡听到后夸张地摊手。
“那么我的回答是...你猜?”
迪卡萝娅实在没有心情配合这种玩笑,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看着你这一副性质寥寥的模样真是扫兴。”提林卡耸耸肩,“好吧,就让伟大的提林卡先生为你揭晓答案~”
“这是拉迪姆的家?”
“其实是.....嗯?”他突然一顿:“你是怎么知道的,你那时候还醒着?”
“味道。”她轻声说,“那股漂**的味道,我曾经在他的身上闻到过。”
魔女的鼻子还真是好用啊。
提林卡暗自思忖,却故意抬起袖子闻了闻:“哦,那我的身上是什么味道?”
迪卡萝娅微微偏过脑袋,银白的长发随着动作微微摇曳。
她在短暂的回忆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烟草,火药,还有...榛子香。”
“哼嗯,这倒在此之前没人和我提过。”提林卡放下凑到嘴头的袖子,“很有意思的说法。”
短暂的沉默,让二者之间的空气逐渐安静。
“我身上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
“嗯...”他故意拖长音调,“如果我说你从虚妄之镜中跑出来的时候,就是这身你会相信吗?”
“你都看见了些什么?”
“你是说哪方面的?”他挑眉,似乎毫不避讳这个问题。
“当然是...那些不该被你看见的一面。”
提林卡张了张嘴,随即笑了:“安心吧。”
“我见过的那些情绪崩溃歇斯底里的家伙比你还要接近神经病。”
“她们有人把仙人掌当成婴儿抱在怀里,有人用自己的肠子当成...”回忆起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对如今一个精神状态堪忧的魔女似乎不太美妙,瞥见迪卡萝娅微微绷紧的肩膀,他话锋一转:“事实上。你已经算是克制的那一档了。”
迪卡萝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是吗。”
“那其他的呢?”她又问。
“嗯?”他装傻道。
“身...身体什么的,是你给我清洗的?”
“哦~”他突然打了个呼哨,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正是在下!”
意料之外的几乎没有犹豫就承认了。
她明显僵了一下,肩膀微微缩起,像只被戳中的猫。
提林卡看到那个单薄脆弱的身影,又微微向床铺的中间蜷缩了一些。
“哦吼吼吼吼,”他故意做出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微微凑上前去:“你知道我等着这一副少女娇羞的样子等了多久嘛,嘿嘿。”
她没有理由说什么。
迪卡萝娅清楚,这是提林卡在试图调动她的情绪。
虽然方式有些奇怪,但效果总归是有的——至少让她从那窒息般的噩梦中稍稍抽离了些。
只是一抹难以言喻的羞涩从心底涌上。
从来没想到她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放心,不该看的我可是没看的。”
他又把身体收了回去,摊摊手。
“毕竟那天从脏的好像十年没洗的裤衩子一样的下水管道爬出来,我们两个雷的都跟狗一样,哪还有闲心搞别的?”
他偷瞄她的反应,又补充:“再说了,我昨晚沾枕头就睡,你可别质疑我的道德水平。”
“给你添麻烦了。”
总感觉...从那里面出来了后,她好像变可爱了些......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个魔女,一个怀揣着心事与秘密的魔女。
提林卡修长的眉毛轻轻的向上挑了挑。
“时间不等人,”他清了清嗓子,“虽然看过你悲伤郁闷困苦的样子让我‘感同身受’——”这副不断气的官腔听着多少有点敷衍。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消息。”他的左右手各竖起一根手指。
“好消息与坏消息。”
“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吧。”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金属卡片,正是之前从塞凯思身上搜出来的那张。
此刻如同一张纸牌一般在他的手中在指间灵活翻转。
“我成功的阻截了那个和你有过接触的邪教徒,并从她的身上找到一些比较有用的线索。具体的情况一会儿会说。”
“那,坏消息呢?”
“由于我们整出来的动静有点大,中央教廷现在把我们当苍蝇抓。”
指尖一弹,卡片又稳稳落回掌心。
“言简意赅。”
“事已至此,处境微妙,但我们还是先来商讨一下,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他站起身,翻出口袋,里面滚出两枚可怜的铜板:“顺带一提,我们彻底没钱了。”
“所以对应的行动要快些,”他咧嘴一笑,“至少...在咱们饿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