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维瑟加德的天气总是像女孩的心情一样令人琢磨不透。
她明朗的时候娇艳明亮,悲伤的时候泪如雨下,生气的怒火,热的仿佛能把蒸汽水塔里的水煮开,唯一叫人宽心的是,这里从不会有冰封码头的寒冬,机械齿轮不必在冻土上挣扎。
在这一点上,倒是挺讨提林卡的喜欢的。
雨水狠狠砸在砖瓦上、管道间、铅皮屋顶上,顺着沟壑汇成细流,冲刷着整座城市的尘埃。
漫过山脉与峡湾,整座城市沉入一片暗绿色的雾霭之中,唯有主干道上,燃气灯在雨幕中顽强地连缀成一缕微弱的光带,如同迷失丛林里最后的指路标。
这场雨来的比预想中的突然。
叮铃铃——
门口的铜铃被开门的动作震响
鲍里斯擦拭桌面的动作随即停滞。
门口立着的提林卡浑身淌着水,湿透的大衣还顶在头上,发梢的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
“太久没回来了,都忘了这地方的天气有多不正常。”
他低声嘟囔着,把大衣往臂弯里一拢,带进满室潮湿的气息。
“怎么带只猫进来?”
“猫?”
提林卡低头,才发现脚边缩着只湿漉漉的橘猫,正抖着沾了泥水的尾巴。
“这只猫在我路过的时候突然跳到我头上...”
“然后就一直跟过来了?”
“去去!”
提林卡抬脚虚晃一下,把猫赶出门外,反手重重拉上门。
酒吧老板慢悠悠地往桌面上一靠,肘弯支着擦得锃亮的橡木台面:“呼,今天有闲心关顾小店呵”
“只是没想到你这破店,居然还有除了我之外的活物肯来。”提林卡扫了圈店内客人,大多正机械地嚼着手里的三明治。他嗤笑一声,“说真的,鲍里斯,你是我见过少数能把面包做得跟胶皮鞋底一样坚韧的人类——这可不是夸你。”
“你来我这儿,总不是为了吐槽我的三明治……躲猫猫?”鲍里斯眯起眼,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很好猜吗?”
“外面那些宪兵的皮靴声,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一看就跟你脱不了干系。”
“一回到维瑟加德就给我捅乱子。”
提林卡耸了耸肩,不可置否。
“哼嗯~时间有限,家里那位魔女还在等着我。”
“事已至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他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低了些:“关于邪教徒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鲍里斯。”
“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鲍里斯拿起擦杯布,慢悠悠地擦拭着玻璃杯。
“这次不一样,我们深陷其中,你多给我点提示,我兴许能多给你点小费。”
酒馆老板闻闻言挑了挑眉,杯布在指间打了个转:“你还有钱?”
“你猜?”
鲍里斯转头望向窗外,雨势更猛了。
临近夜幕,铅灰色的雨帘里,蒸汽管道喷出的白雾被撕得粉碎,街对面的广告牌在雨中吱呀作响,锈迹顺着金属纹路流淌,又滴向地面。
偶尔有穿雨衣的行人匆匆跑过,靴底踏过积水的声音被雨声吞没。
“好吧,我只能说,我不跟他们打交道,知道的全是道听途说,就看那群酒蒙子喝完酒话多话少了。”鲍里斯转回头。
“你知道马库斯吗?”
“那个醉死鬼马库斯?有点印象。”
“他死了,死于仪式性放血。人们都在议论这家伙是不是喝多了酒磕破了头。”
“有人说,他可能被邪祟盯上吸干了血。但我知道,他胸前的放血槽不会说谎。那种亵渎的标识,见过一次就忘不了。”
“这片区域的其他人呢?他们又怎么想,没有恐慌暴乱?”提林卡问道。
“对于他们来说,邪教徒闹得再欢都不关自己的事,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就像个陀螺转个不停。不过在过嘴瘾方面他们都还挺在行的。”
“有人怀疑这些都是怪谈,空穴来风。有人则夸大事实,觉得那些邪教徒已经渗入了政府和教廷的高层。”
“一群麻木的蠢货。”提林卡骂道。
老板点点头。
“最近猩红教派的势力似乎确实在谋划什么,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手段也比以往残暴得多。”鲍里斯的声音沉了下去,“围绕着大帕鲁卡区的人口失踪案一件接一件,之前一直被警备处归结为帮派活动的影响。”
“帕鲁卡区是传统的工业区,轧钢厂,焦化厂,铁路设备厂都在那,产业衰退后大量的工业设施被废,帮派分子盘踞于此......这样不失为一种理由。”提林卡低声默念
“你没有察觉到什么,或者说你没有去警告过他们?”
“我?呵呵,我当然起过疑心,但我太老了,而且犯过糊涂。那些新任的后继者们不会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人们不会接受一个留过案底的人的意见,况且他们有更要紧的事要忙。”
鲍里斯脸上掠过一丝晦暗,“我已经太久没经手过这些事了。”他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提林卡,我不建议你掺和太深……这种事交给他们就好。”
“其他的呢?”他就像没听见一样。
“......”
鲍里斯沉默片刻,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块泛着暗光的金属碎片:“哦,还有这个,这是有一次一个醉死的酒鬼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他说这是他从放弃的邪教徒的仪式现场带出来的。”
“又是銈,只不过纯度不太行.....”他捏起仔细观察……突然他的眉头皱起。
鲍里斯差距到一丝不对劲。
“等等,卡斯丹你这家伙要干什么?”他正伸手去抢,而提林卡却已然开口。
“【格物致知】!”
骤然蹦发的光芒将双眼蒙蔽。
断断续续亵渎性的话语涌入了提林卡的脑海。
「仪式——需要——,我们必须要快!」
「阴暗的老鼠——罪恶,来自魔女——祭品……」
墨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魔女?
他看到一双缠满绷带的手接过了木匣。
无数的銈锭从空中抛洒,数量之多足以让淘金者癫狂。
他们收集这么多銈干什么……
「七号熔化炉,我——会等着你。」
等等……伸——唔呃嗯!
正当他打算窥视更多时——
「汝等不得直视!」
「汝等不得直视!」
「汝等不得直视!」
三行扭曲的禁咒如同一堵无形的城墙轰然立在意识深处——
“什么!【边界】……”
话音未落,他的头颅仿佛被上百柄破城锤同时砸中。脑浆像爆裂的红酒桶般,从碎裂颅骨的缝隙里喷涌而出。
那枚銈片“噼啪”作响,化为尘埃飘散而去。
提林卡猛地从吧台前弹坐起来,两道猩红立刻从鼻孔溢出。
酒吧里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墨绿的眼瞳中闪烁着惊悸与凝重,他像个失魂的稻草人般呢喃:“草,这帮逼人真的没打算那这玩意做吊灯!”(详情请见第二卷三十五章)
“他们在,在刻意的收集那些东...”
没等他说完,鲍里斯猛地揪住他的领子把人拎起来:“操!你**的,刚才那一块你知道值多少钱吗?”他扬起那只如同一头棕熊一般粗的胳膊,仿佛下一秒其上的拳头便会出现在提林卡的脸上。
但终究他还是没下手。
“别那么着急,”提林卡无力的掰开他的拳头:“至少......我这一趟不虚此行。”他扶着吧台勉强站起,脸色差得吓人,连近十年交情的鲍里斯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布满血丝的眼睛,蜡黄的面庞,全是被【格物致知】紧急脱出的排异反应。
“你特娘的...”他使劲咬牙,重重捶在桌面,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麻烦,甚至光靠我们的手段无法解决。”提林卡的声音发颤。
“提林卡……你”鲍里斯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维瑟加德恐怕有大麻烦了。”
“喵~”
砰 !
屋外一声突如其来的震响,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听起来可不像打雷……
叮铃铃——
正当这时,门轴突然发出刺耳的扭曲声。几道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像飘忽的幽灵,不该出现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前,帽檐下的目光冷得像冰。
“有不速之客啊。”提林卡勉强的低笑一声,手悄悄摸向腰后。
鲍里斯见状眼神一冷,攥着酒杯的手挤出几根青筋。
“要喝点什么先生?”
领头的黑衣人缓缓抬起手……
“喂喂喂,别在店里打,不然我还得雇人打扫。”
咔嚓——一枚铜包的弹壳从枪膛中退出,当啷落地。
“我看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啊...”酒馆老板抄起手边的酒瓶,声音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