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何体碰撞,交汇。
迪卡萝娅仿佛穿梭在一片由律动光芒构成的海洋隧道中,不知来源的炽烈阳光刺得她双眼灼痛。
混乱,无序。
犹如被投入工业漂洗机的滚桶,她在失控的洪流中不断翻滚、冲撞。
每一寸肌肤都像在被灼烧、分解。
迪卡萝娅发誓,这样的经理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我就不该为了图快使用魔女的魔法。
“别再乱动了!”桑蒂娜的声音有些焦急。
迪卡萝娅双臂徒劳地挥舞,像被抛入急流中的手绢,无力而混乱。
“我们已经迷失在这半个小时了!”
“这到底是哪?”
“别想那些多余的东西,集中精神,想象你要去的地方!”
“这种环境你让我怎么集中精力!”
尽管这么想着,她仍竭力在脑海中拼凑目的地的模样——就像坐在颠簸的小船里拼一幅几百块的拼图。
还差一点……拉迪姆的家……
剥落的墙皮、木桌、啊,桌子,老旧的柜子……
还差一点!
大门,是什么形状的...门把手,还有——
提林卡倚靠的门框!
成了!
骤然间,一抹异样的光芒从翻腾的混沌中穿刺而出。
“‘门’被打开了,快进去!”
桑蒂娜瞬间‘牵’住她的手,抓住意识几近模糊的迪卡萝娅。两人如同两片纠缠的落花,猛地被抛出了湍急的洪流。
呜————啪嚓——
短暂的失重后,一切归于黑暗。
滴答滴答。
雨水轻敲她的小礼帽,融入浸湿了发丝,最后贴着发梢,沿着下巴滴落。
“哈啊——”
眼睛猛地睁大,人造的虚假之瞳不知何时破碎,天青色的虹膜中映出阴沉滴水的天空。
“该死,头好疼。”
她从捂着脑袋从一堆在角落的烂木箱中爬起。
“你在空间的夹缝中呆了足足半个小时,一般人早就因为精神力的不足疯死在哪...”桑蒂娜的声音从虚无处传来。
“胳膊...”她微微蹙眉。
她小心地拔出手臂中深深扎入的木屑——尽管对魔女而言,感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仍下意识这么做了。随后,那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这是哪儿?”她站起身,环顾四周。阴暗狭窄的小巷深处,生锈的水管蜿蜒攀爬,角落里散布着流浪动物留下的污秽……在这种大城市里,这样不起眼的小巷,简直和房屋的数量一样多。
“不知道。”
“你这家伙不是说王都比你家还熟悉吗?”
“呃呃呃,你知道的,老人总是赶不上时代的变化,就像电报...燃气机...”飘在半空的桑蒂娜有些尴尬地拍了拍没沾半点尘土的裙摆,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副圆边老花镜,在迪卡萝娅写满无奈和嫌弃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架上鼻梁。
迪卡萝娅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可下一秒,她的动作骤然僵住,眉头紧紧蹙起。
“嗯?”
她缓缓抬头。
嗅嗅——鼻尖轻轻翕动。
这里有提林卡的味道......
他就在附近。
......
簌簌——
巷口的风裹着雨丝钻进来,提林卡的耳朵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外面什么动静...”他正俯身清理地上的狼藉,闻言微微侧头,目光扫过满是弹孔的破碎橱窗,望向巷外灰蒙蒙的雨幕。
经历过大口径机枪的扫射,弹孔仿佛还散发着焦糊的热气,细碎的木屑混着暗红色的血渍嵌在缝隙里,踩上去咯吱作响。吧台和桌椅几乎被轰成碎片。
悬挂在屋顶的水晶吊灯也被血水溅得一片斑驳——那曾是鲍里斯花大价钱从拍卖会上淘回来的宝贝,虽然后来被人鉴定出不过是玻璃仿品。
“能有什么动静?无非是那些阿猫阿狗在翻巷口的垃圾桶罢了,”鲍里斯蹲在吧台后,正用一块破布擦拭着还算完好的酒杯,头也不抬地应道,“它们常这样。”
“嗯...”提林卡应了一声,继续用扫帚清理地面的碎块。
“卡斯丹,把抹布递我,”他指了指墙角那团嵌进缝隙里、抠不出来的秽物,“这坨嵌进墙角缝里抠不出来了。”
“我有洁癖。”
“你觉得你的手干净的到哪去?”鲍里斯翻了个白眼。
“有从他们搜罗出什么来吗?”
“得益于你那把收藏的私货...”提林卡站直身子用大拇指指了指背后的机枪,枪管上搭着的湿毛巾正滋滋冒着蒸汽。
“他们现在即便是保存最完成的只能用‘滩’来形容。”提林卡撇了撇嘴。
“靠,弄我一手。”鲍里斯嫌恶地擦了擦胳膊上溅到的眼球血迹,脸色难看。
“为什么既视感这么强......”
提林卡喃喃自语,没再多纠结这没来由的既视感,目光重新落回地板上那几摊勉强能看出人形的血迹上——这种程度的破坏,显然没法用【格物致知】回溯线索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那些邪教徒怎么都跟在我背后安了眼睛一样,我走到哪他们都知道。”
“你可能被人跟踪了?”
“鲍里斯当时反侦察科目考试的时候,你是我的主考官,”提林卡挑眉,语气带着点不服气,“我拿了多少分你忘了?”
“0分?”鲍里斯故意拖长了语调。
“……那是第一次!第二次我可是满分通过,满分!”提林卡强调着,见鲍里斯只是耸了耸肩,没再反驳,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收敛了神色,语气变得凝重:“我有种预感鲍里斯,这次的邪教徒可能勾搭上了某种不该接触的存在。”
“比如?”
“一些熟悉我们,注视着我们的存在。”
“教廷?”鲍里斯脱口而出。
“不不不,教廷只想知道我和任务目标在哪,但他们可没打算要我的命。而且他们怎么可能委托邪教徒干这种事。那群老东西只是没脑子不是没良心”
“而这家伙...”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嗯...如此看来祂没有什么行走在光明下的本事,只能借由邪教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祂会给这些狂热分子许诺什么好处?”提林卡抱胸思考。
就在这时,提林卡的余光敏锐的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磨砂门窗外走过。
不会是她吧!?她怎么知道我会在这——不能因为我让她和鲍里斯产生太多的交际。
鲍里斯他很可能会看出些什么来.....
让鲍里斯赶紧打发她走,这地方帮派混战常见的很,她应该没闲到帮人打扫尸体的程度。
“鲍里斯,我需要你的帮助。”他猛地转身抓住酒馆老板的肩膀,语气急切。
“又怎么了,你今天还要给我找什么麻烦?”
“待会儿要进来的那位,帮我告诉她我不在。”
“‘她’?”
“没时间了!”
不等老鲍里斯反应过来,提林卡一个翻身跃到吧台后方——那里恰好是进门后的视野死角。就像下城区流传的玩笑话所说:你永远不知道酒保的裤裆里藏着什么,更不知道吧台后能塞进多少东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鲍里斯迫于无奈只能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叮铃铃——
正如提林卡所言,门被打开了。
暗红的裙摆率先踏入了这间‘狼藉’的酒馆,上半身衣襟处挂着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迪卡萝娅刚一进门,便被满室的腥气呛得呼吸一滞——血腥、腐臭与提林卡熟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再加上眼前这个看上去就油滑不正经的酒保,让她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鲍里斯倒是像往常开张时那样,摆出一副油腔滑调的模样,准备念他那套烂熟于心的台词
“晚上好,欢迎光临‘撕裂酒馆’——这儿应有尽有:百利甜、威士忌、格林豪葡萄酒、啤酒,工业防冻液也行;如果你渴望艳遇、风尘女的胸脯我这也……”
鲍里斯的话音随着他眼神的上抬戛然而止。
他那双常年浮肿、却早已看透人间百态的眼睛,在这一刻罕见地凝滞了。尽管他一直知道提林卡这小子桃花运不差,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位——
长得实在太出挑了,身段更是无可挑剔,简直像经卷里走出来的圣女。
他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惜,对方似乎完全没读到他——这位退休老审判官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与了然。
“这些都是你干的?”她的声音里压抑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那双隐于蕾丝面纱下的青碧色瞳孔,因惊怒而急剧收缩,扫视着满地狼藉——断裂的肢体、凝固的血液和散落的内脏。
“什么?哦,你是说这些,只是不懂事的帮派....”鲍里斯还在试图搪塞,话音未落——
噌!
一道寒光掠过他的胡须。
匕首如毒蛇般骤然刺出,在他眨眼之间就已逼至喉头。
叮——嘎哒、嘎哒——
颤抖的玻璃杯硬生生抵住刀尖,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是杯子濒临破碎的哀鸣。
“喂喂喂,这位漂亮小姐,就算是失恋要捅死你那混账丈夫,也得看准人吧?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该死的邪教徒!你把提林卡...”
啧,误会大了。鲍里斯在心里暗叹:果然,痴情的疯子最难对付。
虽然某种意义上,鲍里斯自己也误会得不轻。
他猛一发力——好歹是体制内蝉联几届掰手腕冠军的腕力,借着那不堪重负的玻璃杯狠狠一推,硬生生格开了迪卡萝娅的刺击。
趁这间隙,他一手迅速摸向腰间的霰弹枪。
迪卡萝娅瞳孔骤然一缩,仅在瞬息之间就作出反应——她以远超常人的速度猛地抓住他掏枪的手,狠狠拽向自己!
啪——嘎巴——
一声令人牙关发酸的脆响。
鲍里斯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这姑娘的力气……远比他想象中恐怖。
手臂被扭曲的剧痛沿着神经直冲大脑,他脸上瞬间爬满痛苦的褶皱,另一只手不得不扳住厚重的桌板。
操,再这样下去,今天非得折在这儿不可。
卡斯丹,我去你的——
“别动手!迪卡萝娅...”
熟悉的声音从吧台下传来,迪卡萝娅的胳膊猛地一颤。
“提林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