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夏天是叶藏最喜欢的日子。
虽然叶藏的生命,并没有这个天气所表现的那样的火热。
除了香草冰淇淋有那么一点值得令人期待的味道外,其他的那些事物,无论是运动,还是走路,都会热的让人恨不得把汗水误会成泪水,就像跟钟意的女孩告白,最终只能收获一张微笑的好人卡般,给人一种极为无奈的挫败感。
但叶藏并没有厌恶这个夏天,也没有厌恶得连呼吸都不愿意。
相反,叶藏很喜欢它。因为只有在这个时节,才能毫无顾忌地开着空调,喝最冷的可乐,吃最辣的火锅。
不顾一切地与汗水搏斗,青春就是如此,这可以说是叶藏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候。
但如果说有什么可以让叶藏把这份快乐,深深收埋在心中的话,并转变为厌恶的话,就只有那一个人了吧。
她的名字叫方糖梦。
她是一个爱笑的女孩。高中三年,他们的关系很复杂,既是朋友,是好友,也是姐弟,更有时候可以说是男女朋友,大概要说的话,倒也没有那么复杂。
总之,在毕业前,叶藏本想和她正式告白的。可惜,却被一些事情耽搁。
最后赶来的他看到的只有那一份美丽,又引人注目的背影,牵着其他男人的手,欢笑地离开的那一幕。
从那个时候开始,叶藏就知晓,他会永远从心中厌恶这个夏天。
其实叶藏的原名并不是叫叶藏,只是后来叫的人多了就成了叶藏。
叶藏对于爱情的神伤,并没有预料中的那样长久。
反倒,叶藏每天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工作的时候工作,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比早上出门碰到的邻居,看到的更为灿烂。
“你每天笑得这样开心是干什么?是要结婚么?”在叶藏打工的地方,那位年轻俊美的老板,审视了叶藏一番,然后用诡异的语气问道。
叶藏所在的是一间小有名气的游戏工作室,他的老板,是一位与叶藏年纪相当,却富有才华的富家少年。
某种意义上,叶藏和他也算是有亲戚关系,因为那是叶藏的爸爸的远房亲戚的堂表哥的邻居老家的宠物狗的接生员的朋友的老师的儿子。
巧合的是,两人不仅同住在一栋公寓,认识同一个收租大妈,还同样对女人没有丝毫的办法。
他老板的名字叫“苏孟络”。
奇怪的名字。不过叶藏觉得自己也没有这种资格去说别人。
“苏大少爷,你难道不明白,有一种从脸上表现出的笑容,叫悲伤吗?”趴在桌子上,看着今天制作出来的游戏宣传片的叶藏,抽搐着嘴角,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站了起来道。
“抱歉,我只知道有一种悲伤叫‘喜欢的女孩结婚了,那个人却不是你’。”他的老板也微笑地说道。
“我只知道,有一种欢喜叫‘分开是爱,放手是爱,退一步也是爱’。”叶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字幕,一边念一边答道。
“你是失恋失得失心疯了吗?还有,这种歌词是谁写的,叫他去死啊!”
“是苏大少爷你一字一句敲上去的。”叶藏闻言再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手机,然后眯起眼睛,微笑地答道。
“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当然,这句话只是开玩笑而已。因为真正的噩耗是发生在不久之后的某天,那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
“我结婚了。”话筒中的女孩,她的声音无比幸福地从里面传来。
方糖梦的结婚典礼,是在后天。
这是一个比失恋更为可怕的噩耗。
有时候,噩耗是接踵而来的。
但这一次的对象并不是叶藏,而是那位大声嚷嚷着去死,后来终于遭受了报应的老板。在方塘梦的结婚通知不久,叶藏的手机也响起了他那位老板的声音。
“喂,我出车祸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似乎没有让人觉得他是遭受了什么严重的事故,如果不是多问了一句,恐怕叶藏真的会以为他只是开玩笑。
探视那位老板,是在做完他交代的关于愚人梦想工作室的后续工作之后。
第一医院213号的病房,当叶藏有些不安地站在门前的时候,房门却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子。她的脸上挂着一丝幸福的笑容,就像是要把这股幸福告诉给全世界般的。
这位高洁得不可侵犯的美丽女孩,叶藏曾经见过,她是叶藏的老板的名义上的姐姐,或许早就是女朋友也说不定。
两人对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那位年轻貌美的姐姐便离开了。
“没道理啊,苏大少爷出车祸了,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叶藏疑惑地想道,不过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却是一张绝对可以诠释何为幸福的反义词的脸容。
“苏少……啊……不,老板,你怎么了?”
“她要结婚了。”
“哈?”
“就在大后天。”
这个时间,刚好是方糖梦结婚的后一天。
“和另一个男人。”
这个时候,叶藏忽然明白,刚才的走出的女孩为何脸上挂着如此幸福的笑容了。
“她说,希望弟弟你可以来参加。”
如果说,同类这个词的使用是为了让你可以在孤独的时候不至于一个人吃饭。那么叶藏明白,为何世界上需要同病相怜这个词了。
因为你会需要在凄惨的时候找到一个比你更凄惨的人。
命运这个东西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怀着对自我的嘲讽,叶藏不由得恶意地想到了他们一起唱“分手是爱,放手是爱,退一步是爱”的场面。
“那个……你的眼睛?”
这个时候,叶藏发现了他老板脸上紧闭着的双眼。
“没什么,又不是盲了,只是医生让我明天之前尽量不要看东西而已。”或许是从心爱的人要结婚的噩耗中缓过来,那位年轻的老板苏孟络忽然笑了起来。
“对了,不如大后天你来陪我去……”
他的老板握紧了拳头,顿了顿,随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出一个词:“抢婚吧!”
虽然他的老板很冲动地嚷嚷着要抢婚,但对于叶藏而然,喜欢的人和别人结婚了这件事,也不过是吃了三个汉堡,五份炸鸡块,六杯麦旋风,八块据说是正宗的油炸臭豆腐,九串一点也不辣的疯狂辣翅,外加上吐下泻了一天的事情而已。
过了不久,他便微笑地去参加了方糖梦的婚礼。
和方糖梦结婚的那个人,叫花生香。就名字来说,他们两人的确是比叶藏更为配对。
结婚,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其实叶藏并不是一个渴望结婚的人。不过,当他看到在婚礼殿堂上,方糖梦身穿白色婚纱的美丽身影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想要结婚了。
因为对于渺小的生命来说,一瞬间的幸福,已经足够了。
在严肃着脸的主持前方,美丽的女子和英俊的男子正一脸幸福地看着对方。
而坐在木椅上的叶藏,则是看着手中一个包装精美的小锦盒,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这样的日子还是不要扫兴的好。”他喃喃自语着,同时耳边出来了主持那声严肃而神圣的话语。
“在此,我宣布,你们两人正式结为夫妻。”
……
并没有参加接下来的酒席,叶藏就以身体不适离开了。走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叶藏忽然发现自己一时间忘却接下来应该要去哪里。
没有一丝目的地走着,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的人烟稀少的公园边上。这个时候,除了几个老牌的熟食店正在晚饭的时段经营,其他的店铺都在等待深夜的狂欢时刻。
“这种东西还是……扔了吧。”
察觉到自己手上还拿着那个小锦盒,叶藏苦涩地想着,便把它轻轻地扔了出去。
不过在扔了出去后一会,叶藏却又转过身去把那个小锦盒捡了回来。
接着,在低头审视它一番后,又把小锦盒扔了出去……
这种不断扔出去,又不断捡回来的举动,如果被人看到了,恐怕叶藏将会成了他人口中的“神经病”。
虽然从性质上这种行为更接近于“精神病”。
很快,叶藏就发现自己行为的可笑之处,而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叶藏,你真是有病啊!”他边笑,边爬上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躺了下去。
就在这时,叶藏发现自己的右前方,缓慢地走来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老人的脚步蹒跚,他的右手拿着一根竹杖,左手持着一个破碗,腰间挂着一个小铃铛。
正是标准的乞丐装扮。
缓步走来的老人,既像是乞丐,却又不是乞丐。因为他用那白比黑还多的眼睛看了叶藏一眼,便默默走开了,既没有行讨,也没有说话。
仿佛他看出了叶藏的心情不佳,而没有前来打扰。
“请等一下。”
叶藏见状不由得心中一动,叫住了那位老人。突然转过身来的老人,用那深陷的眼睛,盯着叶藏,似是在询问,又更像是在疑惑。
不待发问,叶藏便走到老人的旁边,把手中的小锦盒放入他的破碗中。
“送给您了。”
这位少年露出了一抹舒爽的笑容,便转身跑开,只剩下那位老人一脸惊异地看着碗中的锦盒,那里有一枚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的金色戒指。
坐在悬挂着摩天轮的江边,凉风正伴随着清爽吹进心头。
每当有不开心的,或者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叶藏总会来到这个江边,看着走来走去的人和闪来闪去的灯饰,喝着一杯又一杯的凉茶,喟叹起一次又一次的人生病苦。大概这就是病。
至于他为什么喝的是凉茶而不是啤酒,大概是因为凉茶比啤酒更苦吧。
“你果然是在这里。”
这种走路没有声音,再加上突然从背后冒出的话语,如果不是幽灵便只有叶藏的老板——苏孟络。
身穿病人服,留着长发,像个女鬼般飘然而来的少年,不请自来地坐在了叶藏的旁边。
虽然搞不懂这位年轻多金的老板为什么总喜欢弄些别出心裁的出场方式,但叶藏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明明是和电视剧一样的坐姿,喝的却不是啤酒,叶藏你真是一个不懂风情的人啊。”眼睛已经恢复了的苏孟络,在叶藏的面前打开一罐啤酒,并像嘲讽般轻轻晃了晃。
“论风度和温度,我的确一点都比不上苏大少爷你。”把目光往的苏孟络身上的开襟病人服瞟去,叶藏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叶藏说道:“你有病,知道吗?”
“我知道,你也有病,不是吗?”他的老板也同样回了一句,“不然,你就不会像个傻仔那样,不回家在这里吹风了。”
看来,他的年轻的老板还跑回了他们的公寓一趟。
“今天我去看了她的婚礼。”叶藏忽然抬起了头。
苏孟络问:“后悔了么?”
“不,我祝福他们。”
听了这句话的苏孟络差得没有把口中的啤酒给喷出来。
“你刚刚说什么了?”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我讲的是——我、一、点、都、不、介、意、啊!”忽然间,叶藏站了起来,对着江边一字一句地大吼了出来。
一声吼叫,也是一声发泄。还好这个时候的江边人不多,不然说不定他们也会跟随在叶藏之后,来个神经质般的怒吼。
“你果然是个神经病……真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请你……”他的老板,苏孟络却是面露挫败之色。
“因为我做人很成功。”
“你哪里来的自信?”
“自信是不需要证明的。”
“我看是你饮凉茶饮醉了。”
两人对视着,随后竟是像是疯子般大笑了起来。
但在这个看似洒脱的笑容之后,叶藏忽然发觉了他老板脸上的哀色。
“我得走了,明天还要去参加婚礼。”他把那罐啤酒轻轻扔到垃圾桶里,随后呼出一口气。
“那么,苏大少爷,代我送上祝福吧。”叶藏一愣,然后说道。
接着,只见那位穿着病人服的少年轻轻扬了扬手,当作告别,便转身离去。
不久后,吹够了海风的叶藏正想离开,却不想转身的刹那看到刚才那位衣衫褴褛的老人 站在他的身后,差点没把他吓了一跳。
“老、老人家你、你干嘛?”叶藏后退了几步。
这个时候,那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晃了晃手中的破碗,碗中有几枚旧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铜钱,他看了一眼碗中的铜钱,咳嗽了一声道:“年轻人,你相信命运么?”
叶藏听着老人那十足神棍骗子的话语,不由得一声轻笑,然后死命地摇了摇头。
但笑声刚起,便见老人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叶藏,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无比低沉,叹息一声道:“你有一个必须要拯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