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江怜长出一口气。
她脚边尽是黄土，砖头和水泥块。
她面前，一栋居民楼安安静静地屹立着，靠近江怜的墙面上有个足有一人高，深约半米的大洞，洞里面除了黄土还是黄土。
这是第五栋楼了。
跟前面的四栋楼一模一样，它也是实心的。
单元门倒是敞开的，部分阳台门也没关，但只要走进去，就会发现它们其实徒有其表——不管是单元门还是阳台都很“浅”，只要往里面稍微走几步，就能走到头。
走到头之后，能看到的就只有墙。
把墙挖开，墙后面只有黄土。
而江怜纯粹是在随机挑选目标，她走到哪一栋楼旁边就选中哪一栋楼开挖。
这样来说，她或许可以直接得出结论了——
偌大一个小区，除了婚房所在的那栋居民楼，其他居民楼全都是不能主人的样子货。
这让她不由得联想到了游戏。
众所周知，不是每个玩家都有台高配电脑，因此，确保游戏能在玩家们那配置不一的电脑上流畅运行就成了让绝大部分游戏公司头疼的问题。
虽说随着时代进步科技发展，追求更有真实感的游戏是大势所趋，可就算把全世界计算机的性能摞一块也不可能模拟出一个接近真实的世界。
因此，为了在“尽可能追求真实感”和“流畅运行游戏”之间找到平衡，游戏公司们可谓煞费苦心。
江怜就听说过一项相关技术——
她忘了是哪家游戏公司率先使用的了，总之，那项技术的大意是：
在游戏里，当玩家把视角转向某样物品时，就立刻提高那样物品的纹理质感和分辨率，而当玩家移开视角，则进行相反的处理。
如此一来，就能兼顾真实感和流畅度。
在游戏业界，类似的操作不胜枚举。
其中一部分是为了上述目标，还有一部分则纯粹是为了省事省钱。
素材复用、不必要的地方不建模、干脆搞个空气墙然后用贴图代替模型……
他奶奶的！
要问江怜为什么这么熟？
因为她就是受害者！
无敌了无敌了，变成鬼之前打游戏要被游戏公司恶心，变成鬼之后到了小阴间还要被这个黄粱梦的主人用同样的方式恶心是吧？
那她不白变成鬼啦？
江怜憋了一肚子怨气，想骂娘。
可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沟槽的棒鸡重生卡婊育碧SE波兰蠢驴！你们可别让我杀出冥界嗷！要是让我杀出冥界，我必天天去你们工作室里闹鬼！
发泄完怨气，江怜离开了那栋被她挖出了个大洞的居民楼，回到小区的内部路上，试图根据记忆找到来时的路。
一边走，她一边想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楼是实心的？
江怜忽然觉得这跟游戏还真有点像。
游戏里建模缺失，玩家骂游戏公司和开发商；黄粱梦里该有的东西没有，那她该骂谁？
她当然该骂黄粱梦的主人。
可问题也就跟着来了——
谁才是黄粱梦的主人？
是那个疯掉的新郎徐晨阳？还是在门外偷窥她和驴哥的那个鬼东西？又或者干脆是消失不见的新娘？
江怜觉得徐晨阳的嫌疑最大。
那就徐晨阳吧。
如果黄粱梦的主人是他，那为什么，在他的梦里，其他居民楼是实心的？
梦是潜意识的映射。
你所恐惧的、喜爱的、追求的厌弃的，通通都能在梦里找到象征，只不过，想要解读潜意识与象征之间的联系，就需要专业人士来了。
心理学专家，或者……
牢驴？
对！牢驴！
江怜两眼一亮（物理）。
牢驴说不定会解梦！
有个词儿叫周公解梦，虽然江怜也不清楚周公是哪位，但想来应该跟修道这块沾点边？况且算命解梦什么的不本来就是道士的看家本领吗？
换她这个门外汉来，就只能乱猜胡诌，俺寻思一下：
她觉得，居民楼之所以实心，是因为黄粱梦的主人压根没进过其他居民楼，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所以就干脆没建模。
可如果黄粱梦的主人真是徐晨阳，从小在这小区里长大的他……真会没去过其他人家里？
想到这儿，江怜瞬间有了主意。
这破小区实在太大，就算是在小区里长大的人，也很难说每一家人都认识，更遑论拜访过，再加上徐晨阳的脾气——江怜没见过那位可怜的新郎，但根据饼头人的话，还有一点点的直觉，她猜那家伙八成也是个死宅，不爱出门疏于社交。
这样分析的话，就跟现在的情况对上了。
不过，就算再不爱出门再疏于社交，邻居家也该去过吧？
尤其这是个老小区，跟动不动就几十层楼的新楼盘相比，这儿的人情味要更浓一些，不至于出现做了十几年邻居都还不知道隔壁家有几口人的情况。
所以，楼上楼下，还有隔壁那家，甚至整栋居民楼——
它们说不定都不是“空心”的！
想到这儿，江怜不禁加快了脚步。
她想赶紧去验证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可很快，她就停下了脚步。
在一处十字路口，江怜往那儿一站，左瞅瞅右瞅瞅，前后也没放过。
可不管她往哪儿看，能看到的景色都大同小异，全是透着股沉沉暮气的旧居民楼，叫人难以分辨出方向。
江怜的方向感本来就不好。
出门没有导航软件，她基本就等于瘸了一条腿，刚刚随机挑楼的时候她又基本是闭着眼走的，就让她本就瘸了的那条腿病情愈发雪上加霜。
这可咋整？
江怜又在十字路口待了会儿，确定自己完全忘了路之后，叹口气，弯腰，把脚上的红绣鞋脱了下来。
她没穿袜子，脚丫娇小白嫩，小腿笔直纤细，一看就特别适合穿白丝穿黑丝穿带花边的小白袜，穿小皮鞋穿靴子穿各种漂亮的高跟鞋。
以前她就想过，以后要是谈恋爱的话，一定要找个腿和脚好看的女朋友。
好看的袜子鞋子裙子实在太多，每次打开淘宝打开各种视频网站，主页都会给他推送一大堆，他自己肯定是穿不了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女装相比，男装的花样和款式是真少，好看的又不多，实在是让人不爽。
这时候江怜忽然觉得她变成美少女多少还算是有点好处了。
起码能名正言顺穿好看的小裙子，袜子和鞋子，光是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要轻哼起……
草！
江怜的心情忽然又不好了。
因为她想到，要是她以后变不回来，只能继续当女鬼的话，免不了要跟人打交道。
光是想想到时候别人，尤其是男人们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还有他们脑子里会想的东西，她就有点……
“啧……”
江怜不爽，咋舌。
那种被人觊觎，遭人惦记的感觉应该不太妙吧？
不过……倒好像也挺刺激？
莫名有点涩。
唉，男人。
更何况需要担心的不只是这个，甚至于说，这或许才是她最不该担心的。
性别关键吗？有点，也只是有点，在性别之外，还有更多更重要更需要考虑的事：
身份证明、收入、住处，还有……
生死。
江怜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还算不算是个活人。
人得先活着才能讲其他。
收拾完思绪，江怜重新站直，捏着那只绣花鞋，慢慢抬起头。
月光绯红，如轻纱落下，少女身着红衣，赤着一只脚站在街头，沐浴在静谧月光之中。
她的小脸素白，红唇鲜艳，黑发融进了夜色，神情平静。
对着头顶的血月，她轻轻抛出红绣鞋。
红绣鞋在半空旋转几圈，落下，鞋尖指向十字路口的其中一个分支。
就这条路了。
江怜满脸严肃地点点头，重新穿上那只红绣鞋，顺着鞋尖指的方向出发。
可她忘了，她的运气一向不太好。
所以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到头，她不仅没找到婚房所在的那栋居民楼，还彻底迷失了方向——
几个小时之后，她再度见到了那条分隔了阴阳两界的线。
站在那条线旁边，江怜的心情分外复杂。
“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小阴间吗？”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条分界线。
只有人才能越过这条线，回到阳间，她不是人，她是鬼，所以她只可到此，不可越过。
可如果我硬来呢？
拿出那什么的劲头！就算看到“您访问的网址存在危险”，也要毅然决然地点击“坚持访问”！
鬼使神差的，江怜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然后，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白皙，纤细且修长——然而人不可貌相，或许只有江怜自己才知道，这双看似柔弱的小手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力量。
在连着挖穿了五栋居民楼之后，它毫发未损，没变得血肉模糊指甲都没崩。
它甚至没感觉到累。
如果可以的话，它绝对还能挖上一整天。
内心的冲动正越来越强烈，江怜深吸口气，抬头，看向脚边那条线。
咔咔咔。
她捏紧了拳头。
拧腰，蓄力，尽可能调动更多的肌肉，对准那面看不到的墙上的某一点——
出拳！
“轰”一声。
宛若雷霆炸响。
肉眼可见的，就连空气似乎都跟着震荡了起来。
然而那面墙却依旧屹立在那儿，即便是如此恐怖的一拳，却依旧不足以撼动这堵分隔了阴阳两界的生死墙。
江怜倒并不觉得失望。
她习惯倒霉了。
她只是冷静地抚摸着那面墙，希望能从上面看出点变化。
然后，变化就真的产生了。
一张脸——她看到一张脸从那面墙上慢慢凸了出来！
她认识这张脸！
是牢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