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熠是个很乖很老实的孩子。在凌霄的记忆里，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
刚开始接纳他的时候，他才刚刚4岁。按理来说，这时候的小孩子应该正是“讨人嫌”的时候，但熠却出奇地安静乖巧，既不哭也不闹，甚至还会在饭后主动帮凌霄收拾碗筷。
6岁了，凌霄供熠上了小学。班上几乎每个男孩子都因为调皮捣蛋被老师批评过，甚至还请了不少家长约谈。然而，熠却一次也没有因为顽皮而被请家长——虽然凌霄也不算是端木的“家长”。
“这孩子的确是很乖巧很懂事，但是，他上课的时候被老师提到问题，就算他会做这道题，站起来也是一声不吭。
课间休息的时候，别的孩子都扎堆丢沙包，玩跳绳什么的，这孩子也只是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看书，完全不参与集体活动。到现在，我也没发现这孩子交到一个朋友。
老实说，我有点担心这孩子的心理健康，他的表现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孩童。”
家长会后，只有凌霄被老师单独留了下来，听到了这些话。
不只是小学，初中，甚至是现在刚进入高中，端木熠都没听说熠交到过什么朋友。别家的孩子总会有两天提前告诉父母，今晚和同学有约，会晚些回家，但熠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他每天的日常，只是一放学就赶到武道馆和凌霄一起训练，训练后稍事休息，就去闷头写作业，写完了作业就洗漱睡觉，哪怕时间也才刚9点不到，他也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连电视也不看。
不如说，最近熠会因为训练的疲劳而撒娇，还会向凌霄讨要奖励，对熠来说这才是反常的行为。
凌霄对于熠的性格一直也没有感到太头疼，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小孩子乖一点，成熟一点是好事。不过他之前缺的头疼的份，现在全部聚在一起，压在了站在102房间门前的“莉莉丝”身上。
“啊……啊。”
显然，一开门，早就端坐在坐垫上的熠就注意到了女性形态的凌霄。顿时，本就用着僵硬的姿势坐着的熠，一看到门口这个漂亮大姐姐的时候，体态更加紧张了。他慌张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巴却只是机械地张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着房间里满脸通红的徒弟，凌霄只感觉天旋地转，自己的存在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坐在这里的真的是我养育12年的儿子？不可能吧，一定是我看错了吧？
可是凌霄越看越确信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收养了熠十二年的他，哪怕只是看背影都能认出熠。
而在确认了这个事实后，一道火苗顿时在凌霄的胸膛中升腾：你个臭小子居然拿我给你的零用钱出来玩女人！
当然，happy time是绝对合法的，健康的陪玩服务。只是在凌霄眼里，这跟玩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比起气愤，凌霄心里更多地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么乖巧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难道是在学校学坏了？
凌霄差点就要开口把熠痛批一顿，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现在自己的身份不是“凌叔”，而只是一个在女仆咖啡厅打工的女仆。
如果表现出认出熠的样子来，那自己能变成女人的事就会被熠知道。
让儿子知道朝夕相处的凌叔不仅能变成女人，还利用女人形态的美貌在女仆咖啡厅打工，自己身为男子汉的尊严往哪放？身为长辈的面子往哪放？
一想到这里，凌霄就脊背发凉。
不行，绝对不能让熠发现他面前的这个女仆是凌叔变的！将心中愤怒的火苗硬生生压下去后，凌霄决定先把隐瞒真实身份放在第一位。
她赶紧进屋，反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还特地反锁。
然后，凌霄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坐在了离端木熠最远的坐垫上：
“您好。我是女仆莉莉丝，在happy time服务开始之前，我想先声明三个注意事项：
第一，不可以与女仆产生亲密接触。第二，不可以对女仆发脾气。第三，不可以对女仆动粗，伤害女仆。
这些事情，能做得到吧？”
凌霄的语气冷淡而又严肃，比起在给客人声明注意事项，倒更像是在给端木划“红线”。
“是，是！”
端木熠一本正经地回答，但他好像自己也没想到会发出那么大声一样，在回应了莉莉丝过后便尴尬地低下了头。
“所以，你预约了多长时间的happy time？”
“半，半个小时……”
这是happy time的最短预约时间，按照端木熠的性格，肯定是怕花太多钱的同时又不敢和陌生女性独处太久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哼，半个小时能干什么，在你扭扭捏捏的时候，五分钟就已经浪费掉了。”
凌霄虽本来也没打算陪端木玩，而是只准备混混时间，顺便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事，能让一向内向的他“勇敢”地迈进这家女仆咖啡厅。
不过，既然都已经来了，居然还在婆婆妈妈着，凌霄反而对这种一点没有男子汉气概的行为感到不快了。
“对，对不起……”
端木熠只是吞吞吐吐地道了歉，但在这之后竟然还在不知所措着。
眼看着端木熠的衬衫衣角都快被他自己抓烂了，凌霄便开口道：
“我说，你知道happy time是做什么的吗？”
“哎，哎？”
“回答我啊，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
“就是…就是，和女仆小姐玩游戏，吧……”
“你这不是知道吗，那干嘛还一直扭捏作态？
看看你的身旁，蓝色的盒子里是桌游，黄色的盒子里是游戏卡带。如果你对这两样东西都没有兴趣，你身后的书架上还有很多漫画，面前的电视也可以放不少动画片。这些娱乐活动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做，懂了吗？”
虽然凌霄从来没做过happy time，但这项服务刚开始运营的时候，她也必须参加老板娘的培训，所以至少对这间房间的布局及功能还是熟悉的。
“对不起，女仆小姐……桌游和电子游戏什么的我从来没玩过，动画和漫画也未曾看过，所以对这些东西…一点也不了解。”
这是当然，因为端木熠此前的生活中，除了吃喝拉睡，也就只有训练和学习这两项额外活动。
“那你想要干什么？”
“我，我就想和女仆小姐聊五分钟，就五分钟，可以吗？剩下的时间，您把我自己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熠磕磕巴巴地说着，同时勉强地把低着的头抬了起来，面对着莉莉丝，也就是变成女人的凌霄。
“…好啊，你说吧，想跟我聊什么？”
凌霄轻轻地冷笑了一声，随后把胳膊抱在胸前——她此刻对于端木会对陌生女人说出什么样的话很感兴趣。
若是说什么不三不四的性骚扰的话，回去以后看我怎么给你加练…凌霄在心里这样想着。
“我，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觉得很累……”
“？！”
端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说出了令凌霄意想不到的话。
累，这个字在前这几天一直都有从端木的口中说出，特别是在训练结束的时候。但凌霄却觉得他只是在撒娇，完全没把那当一回事。
但现在，端木正和一个对他来说算是陌生人的人倾诉劳累。这便绝非只是撒娇那么简单…
“我，我也不瞒着女仆小姐，其实我是练习武道的武者，每天放学后，都要跟着…跟着一位叔叔一起训练。我一直叫他凌叔，他从我小时候就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长大。
之前的训练内容是100个仰卧起坐，10公里长跑，再加上100个俯卧撑……然后，这两天因为我有所进步，长跑的训练量提升到了15公里，仰卧起坐和俯卧撑也各加了20个。
…其实，按理来说，我从小训练到大那么久了，每次加大训练量我都能在两天内很快适应。但从最近加大训练量的那天到今天已经四天了，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些恢复不过来呢…？”
“……”
凌霄听着端木熠的话，只觉得如鲠在喉。
“不知为何，这两天我总觉得心里很浮躁。上课听不进去，训练的时候经常动作不标准，作业也总是错得一塌糊涂，还被凌叔给批评了一顿。
凌叔他其实对我很好，最近还给我买了智能手机。我也有想过，用智能手机像同学那样，看看动画片，玩玩游戏…但是每次训练完，做完作业后，我就累得什么也不想干，只想睡觉了…就算偶尔有时候我会拿手机看一看网页，但看完之后，内心也只是觉得愧疚，一点也不快乐。”
端木熠就这么自顾自地说着，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凌霄的心上。
直到这刻，凌霄才明白一件事：自己给这孩子的压力太大了。
他并不是不想像其他同学那样开开心心地玩，而是太疲劳了，没有精力再去玩。再加上自己多年来的严格教育，“玩”这件事甚至可能在他心中与“懒惰”和“罪恶”挂钩。
是我“剥夺”了熠儿的快乐…凌霄在心中这样想着，一股难以压抑的愧疚涌现在他的心。
想要补偿他——在凌霄的潜意识里，一个声音这样喃喃自语。
“啊，好像已经到五分钟时间了，那我就不再发牢骚了，这样说下去，女仆小姐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嘿嘿。”
端木熠看了看钟表，干涩地发出两声笑声，随后便从坐垫上站了起来，深深地向凌霄鞠了一躬：
“真的非常感谢您，女仆小姐。没想到您愿意听我发这些没出息的牢骚……这些话，我根本不敢和凌叔说，所以才来找您的。
不过，说完以后，我感觉好多啦。以后我不会再来叨扰您了，对不起，再见。”
这样说着，端木熠匆匆转过身去，准备开门离开——
“等下，时间还没用完呢。”
“哎？”
凌霄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熠的脚步。
“现在还剩下20分钟的时间，根据规定，我必须陪着你度过剩下的时间。”
其实没有这样的规定。毕竟是客人自己选择的时间，客人自然也有随时离开的权利。
只是，凌霄不想让他就这么寂寞地走掉。
“啊，可，可是……我们能做些什么？”
“你不是没接触过游戏吗？剩下的时间里，我来教你一个最简单的纸牌游戏，如何？”
凌霄与端木对视。他在熠的眼睛里，惊讶地发现了一道喜悦的光芒，那是他前所未见的光芒。
“…好，好的！乐意至极！”
熠开心地笑着，坐在了凌霄的身旁。
——而这，便是端木熠和女仆“莉莉丝”熟识的开始。
当然，也是凌霄的“本性”渐渐苏醒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