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阳，周会时间到了。”
李皓阳留恋地望了一眼晚霞，离开窗户边。对他说话的是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男人身姿挺拔，五官周正，正用墨般的眼睛俯视着他。
“是，大哥。”
李正明皱了皱眉头。他不满意弟弟撒娇般的称呼，更不满意对方暮气沉沉的态度。
“工作时，要以名字互相称呼。我们是李家和杜幽社的代表，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是，正明。”
“很好。我知道你刚刚结束任务，但现在正是和玄都合作的关键时期，切不可在赵先生面前失态。”
李皓阳点了点头，跟在哥哥身后，穿过走廊，步入会议室。这房间极其宽敞，中央摆放着一张足可坐几十人的长桌，令李皓阳不由想起电影里看到的那些中世纪贵族的宴会。
桌边已经坐了二十个有老有少的男女。
他们有的低声交谈，有的沉默不语，但眼睛全都落在立有“赵源曜”名牌的主位上。
周会的人员经常变动，除了赵所长外的其他人并未被安排固定的位置。李皓阳本想找个远离主位的位子，却被哥哥拉到了长桌前端坐下。
李证明很快和旁边的人攀谈起来。李皓阳总算放松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不要在赵先生面前失态？
哥哥太以己度人了。
他李皓阳只是个无关轻重的边缘人，没有人会乐意看他一眼，更别提注意到他的行为了。他的言行都只是落进海中的水滴，掀不起任何波澜。
他就不是能成为焦点、为人所爱所恨的人。
只有像赵所长，像哥哥，像死得其所最好再枪毙十分钟后拖去喂狗的顾月，像那个救下自己、天上明星一般的女孩——
会议室忽然安静下来，打断了李皓阳的胡思乱想。
赵源曜走进屋内，大步流星地走到主位前坐下。他用鹰般的视线扫过房间一圈，宣布会议开始。
在所长的指挥下，人们依次站起，走到台前，总结着一周以来的成果和遇见的问题。
报告只由各个小队的领队负责，李皓阳只需听即可。他表面正襟危坐，内心已经开始犯困。
“关于天河中巨型鱼类目击报告的调查——”
“我们在人隐二区发现了一个山洞，其中刻有大量壁画——”
“亚人管理局发来了请求。有一批狐狸出现了精神失常——”
天色渐暗，会议接近尾声。随着最后一名领队坐下，李皓阳的心情也渐渐轻快。
终于可以离开这地方了。
他看向所长，等着对方像平常那样宣布会议结束。然而，他忽然发现所长也正看着他。
李皓阳顿时紧张起来，刚刚还昏沉的脑子一下清醒了。
是巧合吧？视线偶然对上了而已。
但是，赵源曜并未移开视线。他道：
“皓阳，我记得你参与了昨天的别墅事件吧？”
“是，是的！”
“请做个简要的报告。抱歉，我事前没有通知，所以随意一些即可。”
这句话像一块巨大的刷子，将李皓阳的大脑一下刷成白色。他强忍慌乱，攥拳起身，拼命地组合着脑海里纷乱的思绪。
“在，在昨天晚上8点……不，9点多快10点的时候，我正在和卓夕，啊，卓夕就是那个新人，准备请幽会的场地，然后她突然接到了顾月的电话……”
全场的视线聚焦下，他结结巴巴地进行着报告。
他开始时还看着赵源曜的脸，然而很快便忍不住错开了视线。可是即使扭过头去，他的余光仍能瞥见哥哥的脸色越来越差。
“大，大体就是这样。”
五分钟后，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字，然后深深地低下头去。他的脑海里其实已经没有任何与别墅事件相关的东西，只是在反复高叫着“对不起”。
“很好。谢谢你。那么，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李皓阳仍然低着头。
他听见赵源曜走出门外，听见会场四处传来低声的交谈和窃笑。他僵在椅子上，祈祷着可以就这么变成一块石头，却被哥哥一把拽了起来。
哥哥沉默地拉着他离开会议室，走到楼层的一处无人角落。他听到哥哥说：
“抬头。”
李皓阳颤抖地抬起头。哥哥一如既往的板着脸，只是这次眉间多了一份疲惫。
愧疚，恐惧，憎恶，纷繁的情绪溢满心头。李皓阳语无伦次地道：
“对，对不起，我……”
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
“你不适合这个，别勉强自己。后勤也非常重要。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我会为你写推荐信。”
李皓阳静静地望着哥哥离开。他咬紧嘴唇。攥紧拳头冲入卫生间的隔间，然后无法抑制地呜咽起来。
对不起。我也知道自己不行。可我真的，真的希望能变得像你一样，希望能有一天和你站在一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会放弃。真的对不起。
手机铃声响起。李皓阳从裤兜中掏出手机，屏幕上映着一条信息。那是事务所发布给他的提示。
【
@赵源曜向您下达了一份新任务，危险度推定为β级。事件详情请见@此链接。
专车将于26日下午3点30分到达。请及时于玄都事务所灵隐分部B入口前就位。
同行者：@程之星。
请选择接受 或 需要进一步讨论。
】
李皓阳吃了一惊，险些将手机掉进马桶里，经过一番小丑抛接球才勉强稳定下来。
他点进女孩的账号，发现她竟是在几小时前刚刚注册的，甚至连身份资料都没填全，等级当然是最低的“见习者”，和自己一样。
他又点进那个疑似和所长重名的发布人，结果立马被亮闪闪的履历和“破晓者”这个最高级别闪瞎了眼。
这毫无疑问是所长本尊，这个等级就是最有力的证据。黑彗星以来，负责调查超自然的侦探一共被分为了四级。
入门的“见习者”，中坚的“洞察者”，处理重大事件的“解谜者”，以及，在黑彗星事件中功绩卓著的“破晓者”。
整个玄都事务所，“破晓者”也只有两名。
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
程之星有接受过侦探的训练吗？……这个倒是其次。她在上次事件中展示出的决心和敏锐已经比自己强多了，说不定和他见过的那些“解谜者”不相伯仲。
但她才刚刚出院啊？身体不会有问题吗？能申请到基本的灵器吗？他自己上次申请的灵器也要么到期要么损坏了。
另外，一般来说会是一名“洞察者”或以上的侦探和一名新人搭档。自己哪来的本领保护她、指导她？而且为什么是所长亲自派发任务？
果然是系统出错了吧？得及时报告才行。
他拿稳手机，想要按下“需进一步讨论”的按钮。
然而在他的手指触及屏幕前，另一根细长尖锐的、鸟爪一般的手指自他背后伸出，按下了“接受”。
他回过头。身后没有人。只是，墙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巨大、扭曲的龙形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