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彻底恢复清醒时，狭小的监控室正被苍白的人工灯光填满。
周围还漫着方便面味。插在腰间的手机在不停振动。
李皓阳正面色铁青地站在她的面前，摇晃着她的肩膀，浑身上下都在轻轻颤抖，显而易见地非常动摇。
见顾月醒来，李皓阳触电似地放开她，语无伦次地嘟囔道：
“我，那个，明明到刚刚为止都一直在的，但是，我……”
顾月从椅子上站起，稍微舒展了下身体，摘下发夹，赏了眼前的大废物先生一发木偶化。
李皓阳的表情开始呆滞，皮肤逐渐硬化。正是木偶化的表现。
不过，“它”已经知道了这个能力，可以量身定做幻觉，单纯这样是没法验证身份的。
但是嘛……
顾月道：
“解除。抱歉，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李皓阳的表情重新灵动起来。
“谢谢。其实，到刚刚为止，我和罗……”
顾月拔出枪，朝李皓阳的眉心扣下扳机。子弹穿过，幻像崩溃。监控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刚刚根本没有解除木偶化，只是逗个闷子而已。
“二位送的真够快啊……该怎么办呢？”
顾月了解“它”。那是个极度胆小的废物点心，不先用幻觉让目标完全失去反抗的可能，便不敢靠近下手，只会躲在远处偷偷观察情况。
这种病态的胆小加上那以假乱真的幻觉，让它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是赖着不死的好手。
要想确实地宰了它，必须主动探索，逼它出击，然后不断用各类初见杀破掉幻觉，在它反应过来之前拧掉它的脑袋。
顾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但备用的子弹已经被扔进了泡面杯，底火都被泡了个干净。
她放轻手脚，抄起手电，将准备好的小道具放进口袋，慢慢推开监控室的门。
室内的灯光逸散到走廊上，却很快溶化在黑暗里。
走道非常昏暗，只有几个逃生出口的标志在发出荧光。顾月快速地左右看了看，走廊里没什么明显的异物。
然而，又走了几步后，血腥味便携着不详的预感袭来。
顾月拧开手电，将光柱划过走道。
一抹暗红色映入她的视野。走道上有一条粗犷的血迹。
它长而宽，夹杂着不知名的肉块和脏器，蜿蜒地蔓延向走道深处的拐角。像有个书法家用未化开的红墨水，于走廊上写了一笔草书。
跟笼舍区的血迹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更加新鲜，更加湿润。顾月甚至还能看见边缘的血在慢慢流动、散开。
她沿着血迹，一步一步向拐角处走去。鞋子踏在血迹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拐角不断向她逼近。
血腥味越来越浓，地上的残肢越来越多，到了令顾月都开始生理性反胃的程度。
她始终死死盯着那道拐角，握紧手枪，打算不管有什么东西出来就立马赏它一发子弹。
但没有异常发生。十几个呼吸后，她走到拐角边，闪身拐弯，定睛看向身前。
身前只是另一条昏暗的走道，但血迹刚过了拐角就到了尽头。
同时，顾月的脚底传来柔软的触感。
她稍稍将视线放低，发现自己正踩着罗武的肠子。他和黄心怡一样被拦腰啃断。不过，他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倒见不到几分困惑，而是被愤怒填满。
白天的谈话不知为何又划过她的脑海。她将罗武那时的笑脸摆在他的尸体旁，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小小的疑问。
你如愿以偿为黄心怡的遗产死了。现在，你得到幸福了吗？
顾月摇摇头，将这问题压下。
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她轻轻移开脚，望向前路。
走廊里的一扇门不知何时开了。李皓阳自其中探出了半个头，然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顾月咧了咧嘴，多谢你告诉我幻觉开始了啊。
她握紧口袋里的小工具。
那是一个小小的博美犬的木雕。准确来说，是木偶化的，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型博美犬。
在“萌宠天地”事件中，它每次作祟都会引发大量狗的吠叫。也就是说，它不仅不能一次性把多个人类拖入幻觉，甚至连将多只狗拖入幻觉都做不到。
这只精心挑选的温顺小小狗，就是顾月准备的第三只眼睛。
她解除小狗头部的木偶化。它没有立刻理解现状，焦躁地叫了几声。
不过，在她按罗武教的挠了挠它的下巴后，它就渐渐冷静下来，用刺刺的舌头舔舐她的指尖。
但这平静只不过持续了十几秒钟。它忽然抬起头，对着走廊的某个方向吠叫起来。
顾月将手电开到最大，随手扔到地上，用腾出的手拔出腰间的枪，朝眼前的空气两开两枪。
“——！”
一声难以描述的怪异尖叫刺入她的耳膜。火光闪过的一瞬间，她隐约看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击中了！
但顾月毕竟无法看到它的具体位置，刚刚造成的恐怕只是擦伤，离让它彻底失去行为能力还差得远。没关系，就照着这个步调继续——
眼前的走廊突然变得亮了一分。不远处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块被子弹削下的肉块。
幻觉解除了？它打算先去对付李皓阳吗？
“咚。”
正这么想着，附近忽然传来一声钝响。像是一本厚词典掉到木地板时发出的声音。声音很近，大概就在一臂之内。
顾月集中精神，扫视周围。
小狗虽然有点焦躁，但没有在吠叫。昏暗的走廊里没有多出来什么东西，也没有少什么东西。
不对，一定有事发生了，只是她没察觉到。
她能听到反常的“钝响”，说明几秒前还处在幻觉外，但恐怕在开始观察四周前就又被拖入幻觉内了。
顾月甩下发夹，以自己为目标，将被衣服遮蔽住的腰腹和双腿全部木偶化，然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数秒钟过去。
眼前的走廊依旧静谧，只有她自己和狗狗的呼吸声在耳边不断地跃动。
“——！”
平静再次被一声尖叫打破。这次，刺耳的尖叫就贴着她的耳畔响起。一个矮小的黑影掠过她的余光。
“欢迎啊。”
顾月抬枪，瞄准，射击。
伴随着轰鸣的枪响，星星点点的火光第二次照亮走廊。她低头看向眼前的地面。
小狗的头已经被从木偶上扯了下来，和沾满鲜血的身体一起倒在她脚边。刚刚的钝响就是这可怜家伙木制身体的坠地声。
“安息吧，抱歉啦。”
顾月的衬衫破了一个口子，露出线条流畅的腰身。那上面多了一排参差不齐的齿印。
周围仍不见“它”的尸体。不过，一串暗色的血滴和一块被削下的肉片出现在顾月的脚边。
滴状的血迹蔓延到拐角，转了个弯，回到原先的走道。
这家伙逃跑了。还有两发子弹，够用。
顾月拾起那块肉片，举着枪，追踪地上的滴状血迹，快步回到上一条走道。
这道小小的血迹一直绵延到监控室前，然后转弯进入其中。李皓阳正瘫坐在这房间的门边，白色的衣物已经被血浸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