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把“倒霉”一词具象化,那我现在的情况可以是我给出的最佳答案。
“还给我!”我对眼前穿着红色外衣搭配淡黄白色的及膝裙的女孩说道。
“唔唔唔……”她一直不肯张嘴说话,用不明所以的支吾声与摇头代替回答。
“虽然不知道你在拒绝什么,”我往前走一步,“但那是我的东西。”我往她高举手臂的方向伸出手,她紧握的手心里有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唔唔唔……”她退后一步,依然是用支吾声与摇头代替回答。
“你——”没等我吐出第二个字,她就将她手上的药瓶收进她所携带的包包里,然后从包包里面掏出了一支黑色签字笔和一张草稿本。
这是要干嘛?
就在我立在原地疑惑时,她打开草稿本,用笔在上面写着什么。不久,她将草稿本翻转过来,将刚才在上面写的内容展示于我。
「你方才是不是想利用一整瓶的安眠药寻短?」
“呃——怎么可能!我可是最近患有失眠症的!”为了反驳纸上的言论,我特意掏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医生证明。“看好了,这可是有医生的签字的!”
就当我以为可以就此拿回我的安眠药时,她将草稿本翻转回去,又拿起笔在上面写字。
话说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跟我对话啊?
“请问——”我话刚说出口,她就抬起头来与我对上眼,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神,让我对接下来的问题难以开口,在内心中踌躇了一会,还是决定问一下为好。
“请问你是,”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顿了顿,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喉咙,缓缓对她说道:“你是特殊人群吗?”
她怔了一下,眼神在一瞬变得离散起来,但很快就又将目光聚焦在我身上,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好意思再跟她计较什么了。
“那瓶药我不要了。”我转身准备离去。
看来今晚又要睡不着了,唉……
“诶?!”手臂上忽然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把我整个人180度转了过去。
“你又要干嘛啊?”我无奈地看着她。
她右手紧抓着我的左手,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执拗。
无法开口说话的她仍然是用笔和纸来回答我。只见她翻开全新的一页,笔珠在页面上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这湖心公园的一隅显得格外喧闹。
现在大概是下午的六点,夏季的太阳这时仍高悬于天幕之上,耀眼的阳光让人难以想象目前已是黄昏时段。
奇怪,怎么这里的人这么少啊?我记得在我进来的时候身旁时不时地会有行人穿过,如今除了我们两个之外,这段小径上再也没有多余的人影了。
在我神游之时,她又将一面纸展示给我看。
算了,先不管这些了。看看她又写了些什么吧。
「你自己不觉得很怪吗?」我一字一字地将白纸上的黑字读出来。
“很怪?哪里怪了?”
她将本子往前翻了一页。
「其一,哪有人会在近黄昏的时间段吃安眠药的?」
“我想早点入睡,不行吗?”
她听了我的回答后,摇了摇头。仿佛是在质疑我的这套说辞。
真是不明所以。我已经被失眠折磨了近两个星期了,想早点休息都不行吗?
砰!砰!
她用那支笔轻轻敲了敲刚才那句话的下文:「其二,你为什么要高举药瓶,将药瓶口对着自己的嘴巴倾斜?」
“这……”
砰!砰!
她将笔移至句子下面。
「你是不是想利用药物自杀?!」
“我……”
怎么办?现在要不撒腿就跑吧?不过这样做是否有些丢脸?但现在站在原地跟她对峙也不是解决方法啊!
嗯……
砰!砰!
我低垂的目光被她的敲击声所吸引。
「快点回答我!!!」
“反正又不关你事!”我对她怒吼道。其声音之大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对、对不起。”我对着被我刚才的吼声吓愣在原地的她撇下这句话后,我就从现场“逃逸”了。
◇
靠!真是狼狈。
狼狈地逃回到公寓后,我立即瘫坐在椅子上。
“我是傻瓜吗?”我开始对我之前的行为感到懊悔。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声带受损的女孩发怒啊?
不,我觉得这件事的渊源还得追溯到与她偶然相见前的五分钟。那时我刚买完一瓶安眠药,正准备按原路折返回去时,碰巧遇到这座湖心公园,心里就想着“哎呀,今天这么闲,先进去里面逛逛,望望风景,感受一下大自然再回去也不迟。”于是我就进去了,然后我在里面走着走着就……
这么一想,好像今天所遇到的与那个女孩有关的糟心事全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啊!
呵呵……现在说后悔未必也太晚了。
落日的余晖透过半阖的窗户无情地洒落在摆放在客厅正中央的台桌上。
在我倚靠在四脚木椅上发呆了好一会后,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
打开门,就看到身材削瘦的房东一言不发地直立在门口处等候着我。由于公寓内的楼道光线昏暗,房东原本就干枯的身形在此衬托下显得更加单薄。
“寺野先生,您找我有事吗?”寺野正一,这是房东的名字。
“我是想问你,”寺野先生一开口,嘴里的薄荷糖味立马就满溢开来,每天吃三颗薄荷糖是他的习惯,“你要不要——”
他说到这,我立即打断了他:“承蒙您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了。”
“你这人还是老样子,喜欢打断别人说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还有,月末我自己会收拾好东西的。”现在距离月末还有两天。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着急的,有很多事情可以重新再考虑的。”
“感谢您的好意,”我对他鞠了一躬,“迄今为止我已经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了,已经不能再麻烦您了。”
“你——唉,算了,”寺野先生转身离去,走到楼梯上时,他将一只手放到占满不少铁锈的金属扶手上,“我会耐心等待你的答复的。”说完,他就下楼了。
“不必了。”我悄言道,并对他的背影鞠躬。
35岁的寺野先生,不抽烟,不酗酒,单拎人品,在我眼里,也是无可挑剔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屈尊在这间破旧的公寓里做房东。他本人头脑十分灵活,如果把这间公寓卖出去,拿着这笔钱,他应该能够闯荡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不过他人之事不能干扰就是啦!寺野先生的想法我是不能指指点点的。
关上门后,我继续着刚才的动作——上半身倚靠在椅子上,目光仰视天花板,啥都不做,啥都不想,只是让身体放松,让心思漫游。
眼皮越来越重,面前天花板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感觉要……
啪!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从窗户外传来,不,听这声音,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撞到窗户上了。
算了,管他是什么,反正都不关我的事。
就当我即将合上眼睛时,我感受到窗外有什么东西进来到屋子里面。
“嗯?!”我睁开眼,发现有一个人站在窗台前,那人丝毫不在意我的存在,一只手摸着墙壁,径直走到门口,然后打开了客厅吊灯的开关。
“这……”此时此刻,站立在我面前的,是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女孩。
完全不顾虑我的表情,她走到窗户口,对着外面挥了挥手,然后外面传来一声问候:“搞定了吗?”——是一位成年男性的声音,音色有些粗糙。
她点了点头,随后窗户下面发出像是梯子离开墙壁的声音。
她把身子转过来,面对我,拿出草稿本,用笔在上面划写。
“你……你怎么……”现在我的大脑内囤积了一大推疑问,但一旦要开口,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在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将盘旋在空中的话语接下去时,她将写好的一页翻给我看。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的问题,但目前我需要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啊、嗯……”我咽了咽口水,点了下头。
诶!等等,我为什么要答应她的这个请求啊?
依旧是一阵悦耳的摩擦声,她举起新的一页。
「Q1:现在你家就你一个吗?」
“嗯。”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Q2:你为什么想要自杀?」
“我都说了,我不是——”
她突然走上一步,这个身高与年龄都和我相仿的女孩用她杏仁般大小的瞳仁紧盯着我,炽光灯打在她眼珠上反射出的光线着实耀眼。
“我……我当时确实是动过这个念头。”看到她那坚定的眼神,我也不好再继续狡辩下去。
「你为什么想要自杀?」她用笔盖用力地敲了敲刚才的问题。
“只是在一瞬之间……有了这个冲动而已……”
听到我的回答后她的眼睛立马就瞪大了,在怔了一下后,她拿起笔,飞快地在纸上划动,先前原本悦耳的摩擦声变成了无序的噪音。
她写完后,将那张纸扯下来,双手抓着纸的两边将其怼到我的脸上。
「你就没有考虑过你父母的感受吗?!!!」字体没有原先那么让人赏心悦目,每个字像是焦急赶工出来的。
“我就是考虑过他们的感受才作出这个决定的!”
!等等,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她高举的双手缓缓下垂,然后整个人走到墙角,安静地蹲坐在那。
我,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她将目光投射到地板,原本紧握在手中的笔也轻轻掉落在地。
我们俩之间就维持着这样的静默,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外面夏季晚风的掠过声与墙上时钟指针转动的声音。
“那个……”我想这种时候应该由我这唯一的男性来破冰吧,“我刚才说的,其实是有点夸大其词了。”
听到“夸大其词”四个字后,她立马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怎么说呢?”我从椅子上站起,用脚跟在地上画圈,“我之前跟父母闹了点矛盾,心情很糟糕,所以我就暂时性的离家出走,然后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在药店买了瓶安眠药……”我自己都感觉越编越离谱了啊,“之后走在公园里时突然来了一股冲动……还是勇气,反正就是想试一下那个、嘛。嗯,就这样。”
听完我这一大段胡言后,她嘴角微微上扬,笑了。
「那你的父母什么时候回来?」她写下这句话。
“呃……他们俩出差了,所以……这几天暂时不会回来。”
她心领神会似的点了下头。诶,难道她相信我刚才那套托词了?不会吧?这么好骗?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是骗我的吧?」她举起这句话。
……好吧,全然没有。
“呃……被你发现了?”我摆出心虚者的惯用动作——单手挠头,眼神在天花板上游离。
既然已经被她看穿了,那就让自身的动作随其自然吧。
“你怎么发现我在撒谎的?”
「因为你当时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啊。」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从你进湖心公园的那一刻起,你的双目涣散,眼眸失光,看上去就像是放弃了一切。」
“我当时的状态有这么差吗?”
她无言地点头,「很憔悴。」
“是吗……”我当时觉得自己还挺精神的。
等一下,她刚才写“从你进湖心公园的那一刻起”,那是——
“你不会从我进公园的那时起就一直在跟踪我吧?!”
她瞪大瞳仁,面露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跟踪是贬义词,我那时可是救了你一命的啊!」
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
“我又没有求你救我……”
「如果我不过来你就要一命呜呼了啊!」她写完还拿着笔头指着我,看她紧蹙的眉毛,应该是在说:“你明白吗?!”
“可是,既然你知道当时的我正准备实施自杀,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呢?你这样做不是在阻碍我吗?”不知不觉中,我的音量提高了几度。
她刹那间露出一丝惧色,但很快回复回来。
我以为她会退后一步,让身体紧贴墙壁好有些安全感。但没想到她反而往我的方向大跨一步,死死攥住我的目光。
“你、可是、会、死、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虽缺失润滑,但仍继续工作的齿轮。
“这我肯定——知道啊……”原本厉声反驳她刚才的那句话的,但仔细一想,我根本没有理由对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动怒。
“那、你、为什么、要、自杀?”
“你想知道原因吗?”
“嗯。”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东西。”
孩童时期的记忆是十分模糊的,只是从我记事时候起,我就一直居住在一家福利院里,在那里,我度过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但好景不长,那家福利院很快就倒闭了,而我,并不是那群少数被领养的幸运孩子,失去庇护所的我四处流浪,最终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这幢公寓的房东,他承诺我,只要我定期帮他打扫公寓的卫生,他就能让我无偿地在这里居住。不过现在我亏欠他太多的人情了,已经不好意思再继续麻烦他了,再者,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什么未来可言,比起继续活着消耗他人的善意,不如一死百了,这样对谁都好。
听完我对自己悲惨的过往的简述后,她将头低下,刘海盖过了她的面容。
“骗、子。”
“啥?”
“高明、的骗、子。”
“我刚才讲的可都是真话哦。”
“骗、子。”
“反正我讲都讲完了,信不信由你吧。”我摆了摆手。
“骗、子。”她嘴里生硬的齿轮只能依稀发出这个词的声音。
嗯?
她将新写好的一句话高举过头顶。
「如果你是福利院出身的话,那你的户籍怎么解释?」
“户籍……什么户籍?”
她把脸抬起,视线在我面前扫过一圈后,手臂在本子上飞快地摆动。
「你是玲符高中的学生,对吧?」
“玲符高中,完全没听说过啊——诶!”
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掌,握住一会,然后——
“喂!”
她径直冲进我的房间里。
她究竟要做什么呀?
我连忙追了上去,随后,我看到她打开了我的衣柜门。
“这、是、什、么?”她拿起一件黄绿混色的衬衫,衬衫左胸口处赫然印着——玲符高中的校徽。
“行,行,我投降了。”我将双臂半举至空中,“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是这个高中的学生?”
「因为我见过你去上学。」
“该不会又是跟踪吧?”
我本以为她又会用另一个积极向上的名词来将自己的行为正大光明化,但这次她却慌张地左右摆头。
“没、有,没、有,我、只是、碰巧、遇到的。”
“我们学校的学生这么多,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呃……”她尴尬地用食指挠了挠脸颊。
算了,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顺着外面的梯子趴到我家是为了确认我的安全吗?”我换个问题问。
“嗯!”她用力点了下头。
好了,第一个答案我早已明了于心的疑问解决了。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的生死那么关心?”
「因为我不希望你死。」她简洁明了地写下答案。
“呃……”这个回答过于直球了,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要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吧?
“你为什么不希望我死?”
「因为我希望你能继续活着。」
总感觉我们在原地打转啊……
还是下一个问题吧。
“你刚才明知道我在撒谎,可为什么要低下头说我是骗子?”
可能是没有预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 ,她的瞳孔在一瞬间凝固了。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这是她拿着笔思考了很久后才缓缓写下的一行字。
“不,只是单纯地好奇罢了。”
「你确定想知道我刚才那样做背后的原因?」
“要是你不想说就算了。”
她听到后在原地矗立了一阵,看看我的脸,又看看自己手上的笔和纸。就当我准备问出下一个问题时,她操起笔就在草稿本上划来划去。
「妈妈说过,撒谎的人面目最可憎。所以刚才我才低下头,不想直视你的脸。」
“好幼——纯真的原因……”现在看来,这种幼稚的想法与她还挺搭的。“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开始直视我了呢?”
「因为你承认了自己撒谎,所以脸上的马赛克被去掉了。」
喂喂,你究竟是怎样看待这个世界的啊?
“还有一件事,”我竖起一根手指,“你为啥想知道我自杀的缘由?”
「单纯地好奇罢了。」
她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这么说的话,那是不是我也可以不说啊?”
「不行!」她写完举给我看后还将双臂交叉于胸前。
“诶!为什么啊?”
「因为这是必要的信息。」
必要的?信息?什么玩意儿?
“请你可以解释一下刚才写出的句子吗?我现在一头雾水啊。”
她浅浅叹息一声,然后抓起笔写了一句。
「一言蔽之,你自杀的缘由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也能算是解释吗?
“虽然还是云里雾里的,但还是跟你实话实说吧。”
我深吸一口气,“你确定真的想听?”
她向我点头示以肯定。
我再深吸一口气,“那你觉得我一会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言?”
「你要是再敢撒谎,我就把你交给警察处理了。」她看向我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
看来我是无路可退了。
“咳咳——,其实原因很简单:我的父母从小到大就没有爱过我,倒不如说,他们俩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憎恨我,恨不得我没有出生,而他们俩抚养我只是受义务的束缚所迫罢了,我们三个人就这样互相折磨了十几载,最后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跟他们断绝了关系,叫他们俩不用再管我。其实说是断绝亲子关系,那也只是口头形式上的,并没有政府方面的权威证明,也就是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一直给他们添麻烦。只要我死了,这层锁链般的关系就会断掉,大家都可以挣脱枷锁,迈向属于自己的新生活。以上,就是我自杀的理由,并不是简单的自寻短见,而是为了两个人的幸福。”
说完这一大段话,我咽了咽口水,然后看向身为听众的她。她听完后,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之后打开草稿本新的一页,圆珠笔笔珠滚动的声音再次袭来。
「那两个人迈向了幸福,那你呢?」这次她写的很快。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我下意识地摆了摆手。
「真是随便。」
“是啊!我就是一个随便的人。”
「其实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什么意思?”
「就你刚才的意思来看,应该是你的父母离家出走了。」
这是什么理解思路?
“你要是想这样理解也行。”
「并且,他们俩应该还是会回来的。」
我摇了摇头,“我想,他们俩是不会回来的。”
「不不不,他们俩肯定会回来的。」
“这事你我都做不了主。”
回来干嘛?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他们俩留恋的吗?嘛,不过要是回来了,估计也是要将这间屋子里的私人物品给带走,反正这里也即将不住人了。
「那现在事情就很好办了。」
“嗯?”
「我只需要在你父母回来之前保证你还活着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一边等待他们两个回来,一边阻止我自杀吗?”
她竖起右手食指,露出和颜悦色,应该是在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呵,随你的便吧。话说,你要拿着我的校服看多久啊?”从我进卧室开始,她就一直拿着我的这间校服看个不停。
被我说了后,她的双颊立马就涨红了,慌慌张张摆了两下头后,将校服放到我床上,整齐地叠好后放回衣柜里面。像极了恶作剧被戳破后小孩子的模样。
她将校服放好后,低着头走出了卧室,我也跟了出去。
咕~
刚在客厅里没走几步路,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声响。
「你还没吃饭吗?」
“嗯。”
「你是打算饿死自己吗?」
“现在确实是有这个打算。”
她走到厨房里,站到冰箱前,打开柜门,往里面瞄了一眼,随后瞪大双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慢慢地把冰箱门关上。
“其实冰箱早在几天前就空空如也了……”看到这幅景象,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你有钥匙吗?」
“在门口的鞋柜上面。”我给她指明了方向。
「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回来。」她抛下这句话后就跑去拿钥匙。
随着门锁被钥匙解开的声音响起,她一把推开门走了出去,消失在外面的漆黑中。
“她这是要……”
没给我思考的时间,她又从漆黑中显现出来,焦急地小跑到厨房里,将厨房里的所有刀具取走,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麻布袋出来,把所有的刀具放进袋子里。
「在我回来之前别死了!」她写下这句话后将这一页撕了下来,放在桌子上,随后拖着麻袋消失在黑暗中。
“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孩啊……”
◇
约莫十分钟后,她拿着一个购物袋与刚才的那个麻袋回来了。
购物袋里装的是超市里可以买到的食材,她将这些食材分类好后一一放入冰箱里,然后从那个麻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与一把菜刀放到刀架上,随后将麻袋放到一个空置的柜子里,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把我从未见过的锁与钥匙,将那个柜子锁上后她发出安心的叹息。
她这是在给我做保护措施吗?
弄完这一切后,她写道:「你喜欢吃什么?」
“……呃……都、行。”由于被她方才一系列操作给惊讶到了,许久我才从嘴里憋出这三个字。
「那我就随便做点了。」
她拿起放在椅子上围裙,套上去后就着手食材的处理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人做到这种地步?”
听到我的发问后,她停下手中的活,可能是由于手太湿,她没有去拿笔和草稿本,也没有直接开口回答,而是对我甩了几个手势:她先是一脸惊愕的表情看着我,随后用右手食指指了指我,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了指餐桌。
“你的意思是,让我安心吃饭?”
她无言地点了点头。
好吧……
十分钟后,她端着两个盘子过来,分别是青葱蒸鱼和萝卜土豆丝,十分的家常菜。
再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米饭与两碗昆布味增汤,摆好筷子后她才脱下围裙。
「因为我希望你能继续活着。」她将草稿本翻到写有这句话的一页,然后在右下方加上「这是你刚才问我那个问题的答案。」一句。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问她类似的问题了 。
见我无言以对后,她闭上眼,双手合十,我也跟着她这样做。她在心中默念,而我用嘴跟着她说道:“我开动了。”
整个用餐过程十分安静,这个房间里只有筷子与餐盘之间发出的碰撞声。吃完后,她主动起身,将留满污渍的餐盘子放到厨房的水槽里清洗。
这样的光景说是夫妻生活,但餐桌上的记忆直接将这个定义给一票否决掉了。我个人感觉,我们俩之间更像是一种主仆关系,她因为「因为我希望你能继续活着。」这句话而将自己绑在我身边。我不由得去假想她原本生活的样子,虽然她因为身体功能的缺陷可能会确实一部分正常人所拥有的东西,但以她那特别的性格来看,她应该是很热爱她现在的生活的。
……这样来看的话,我这岂不是又给别人添麻烦了吗?
总感觉,自从今天下午被她发现我尝试用药物自杀后,事情的发展开始脱离我预想的正轨了。
之前本想着,活着给别人添麻烦已经够可悲了,或许找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安静地流逝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没想到就连送死的过程也要给别人添麻烦,最重要的是,这事还没成。唉……
待我将注意力从沉寂的思考中拉回到眼前的现实时,我发现她此时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腮地看着我。
“怎么?是不是有事找我?”
她举起她的草稿本。
「刚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发呆而已。”
「这样啊。」
我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可——
“话说,”她再次开嘴说话,但随即又在纸上写字,「你叫什么名字?」
对哦!好像我们两个还没知道对方的名字啊。
这也挺神奇的,两个不知道对方姓名的陌生人在一间屋子里打转这么久,我这后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呀?
“远山风胜,这是我的名字。”
她用笔轻轻敲打她的脸颊,随后在纸上写出我名字的罗马音,然后将笔和纸递给了我。
这是让我写汉字吗?
我把名字写好后将东西还给了她,她看到后试图用嘴巴将我的名字给念出来,但碍于声带的障碍,说出来的时候不是很流利,但所幸最后也是念完了。
「京花琼子,这是我的名字,叫我琼子就好了。」
我伸出一只手,“你好,琼子,叫我风胜就行了。”
她握住我伸出的手,在空中甩动了几下。
呃……交换名字的仪式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该干嘛呢?
就在我凝望着空中与她相握的手发呆时,她率先一步松开我的手。
「接下来我要完成一件事,这需要你的协助。」
“协助?请问我需要具体做些什么呢?”
「闭上双眼就好了。」
我按她的话照做了。闭上双眼后,右手立即感受到一股温暖,似乎是她把她的手臂贴了过来,然后一阵被绳子勒住的感觉从手臂上蔓延过来。我急得睁开双眼,
“喂,等等——”
“好了、完、成、了。”
她用一根麻绳把她的左手与我的右手绑在了一起。
“这也是你防止我自杀的策略吗?”
“嗯!”她似乎对这个方法很满意。
这样一来,我们两个就必须得一起行动了,这样做确实可以降低我自杀的成功率,进一步来说,我自杀的成功是无望了。可是,这样一来的话——
“你该不会想今晚在这里睡觉吧?”
为了回答我,她拉着我来到餐桌的一旁,用右手握笔在纸上写道,「那不然呢?」
“喂喂,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
“我是无所谓的啦,可你——”话说到一半,她突然一脸谄笑地看着我。
「你无所谓就行了。」
“行吧,我对你的这个做法没有意见——诶诶诶……”
她突然把我拉到门口,穿好鞋后,将鞋柜上的钥匙揣进兜里,带着我离开了公寓。
“你要带我去哪里呀?”趁她锁门的间隙,我问她。
“我、家。”
“啊?!”
◇
我们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走出了公寓楼,幸好我所居住的街道夜晚人烟稀少,不然我们估计会被别人当作「这是在玩什么play吗?」的形象看待。
不过等我们俩走到最近的车站附近时,周遭的人变多了,而我所预计的眼神也源源不断地投射到我和她身上。话说回来,她不觉得害羞的吗?
上了公交车后,我们俩在一处双人座的位置上就坐。
“那个,琼子,你带我去你家要干嘛呢?”
“拿、衣服。”
好吧,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跟我睡一起了……
在一处站点下车后,我们俩在夜色中,沿着路边日光灯的射线,漫步在人行道上。不久,我们就来到郊外一处欧式独栋。
琼子领着我,借助月光与远处的路灯,绕着围墙的外围,来到了正门口,门牌号上赫然写着「京花」二子。看来这里就是她家了。
她推开大门,麻绳上传来一阵像是催促我的力道。
“那个、琼子啊……”
她回头看向我。
我避开她的视线,看了看右手边的车库门口,里面停了一辆车。
“你父母现在是在家里吧?我觉得以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难以进去跟你的父母打招呼。要不……你把绳子解开,然后你回家,我也回家?”
“不、行!”她用力摆了摆头。
“可是——”
“没、问题的,他、现在、睡着、了。”说完,她就牵着我,来到了门前。
她麻利地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穿过玄关,室内正如她所预想的那样,伸手不见五指黑。
脱下鞋,我们俩蹑手蹑脚地在一楼的客厅里穿行。尽管我们两个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但脚下的木质地板仍然时不时地穿来一些窸窸窣窣的踩踏声。
走上楼梯,来到二楼后,她带着我来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前。她在此处停了下来。
看来这里就是她的房间了。
“我一定要进去吗?”我小声对她问道。
“你、害羞、了?”她同样以细若蚊蝇的声音回应我道。
“那是当然的啦!”尽管有些生气,但我还是得压制住音量。
我已经极力压制我心中的吐槽声了。
“闭眼?”她给我提了个建议。
“我就是这么想的。”
在黑暗的房间里闭上眼睛,怎么说呢,感觉还是蛮奇妙的。原本就是一团黑的环境里主动失去视界,任由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所牵扯,一种新鲜感扑面而来。
耳边传来几次衣橱门打开的声音与衣服被折叠的婆娑声后,我的手臂被她晃了几下。
“好、了。”她说道,“睁开、眼、吧。”
我睁开眼,眼前是二楼的过道。看来我们已经出来了。
整个过程用时很短,并没有我所想的那样漫长。
我以为女孩子收拾衣服的时候都会花很长的时间呢,看来是我对女性的印象太刻板了……
“接下来就是回去我那栋公寓,对吧?”
“嗯。”她点头。
我还是希望你能摇头……
离开屋子之前,她将放在客厅餐桌上的记事本的一页撕了下来,又在厨房的橱柜里摸黑,最后拿出了一支笔。
她拿笔在纸上写了点东西,把纸压在一个柑橘下,随后就带着我离开了这栋建筑。
乘坐公交车回去后,她将一个较大的旅行袋放在地上,拉开拉链,里面存放的东西比我预想的还要多。最上层的是她的各种沐浴用品与洗漱用品,最下面的才是她的衣服。
在她拿东西出来时,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她整理衣物时,我忘记闭上眼睛,当她翻出一副胸罩时,我想闭眼却为时已晚,被她发现了,然后我的脚趾就被她用鞋后跟狠狠跺了一下……
幸亏穿的是运动鞋。
当她把一切收拾好后,我们两个无言地坐在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
当手头上的事情结束时,一阵空虚感便会如潮水般涌上脑畔。
我不经意间瞥一眼坐在一旁的她,她好像——睡着了……
也是,今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会累到睡着也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睡吧。
我缓缓盖上眼皮,放纵心中的思绪在脑海里胡乱地碰壁。
◇
第二天早晨,我并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手臂上传来的摇晃感摇醒的,看来是她先醒过来了的——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但当我扭过头看向她时,她却早已闭上眼睛,后脑勺靠在沙发背上,下巴微抬,睡着了……
她不会是醒过来后看到我没醒,于是就把我给摇醒,然后自己就又睡着了?
这人还真是……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睡个回笼觉吧。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可惜天公不作美,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旭日的辉光,不偏不倚地打在客厅正中央的地板上,形成了教科书式的漫反射现象,而反射光也正好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我的脸上,导致我现在无法直视正前方,更别提正常地睡觉了。
更凑巧的是,形成的多道反射光没有一道是照在她的脸上……
看来昨晚我选了一个好位置啊。
算了,既然睡不了,那就起来吧。
我摇了摇被麻绳绑住的那条手臂,摇晃感传到她身上时,她立马就睁开了眼睛,并且迅速地把头转向了我,全然没有刚睡醒时的迟钝感。看来她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
从沙发起来后,我们俩十分有默契地一同走到了洗手间,然后一齐拿起了各自的洗面巾,只是——
把毛巾湿水后,我们发现两个人无法单独完成拧干毛巾这件事。毕竟现在我们俩每个人少了一条手臂嘛。
按我对她的了解,「解开麻绳」这个请求绝对会被驳回的,所以还不如——
“要不我帮你拧,你帮我拧?”我问她。
她点了点头。
洗完脸后,接下来就是刷牙了。说实话,刷牙这件事一条手臂就能完成,但不知为何,她却很执着于「两个人帮对方刷牙」这个动作。得,她想这样刷牙就这样刷吧。
最大的问题就是上厕所,绑了条麻绳,无论解决方法再怎么灵活,也终究无法避免「一人上厕所,另一人在一旁站着」的尴尬。
就当我放弃寻找出路,准备对她说出那句话时,她突然灵机一动,把我拉到客厅的桌子旁,用笔写下了她的方案:
1.「解开麻绳」是想都不用想的。
“这点我心知肚明。”我摆出一副很理解的样子冲旁边的她点点头。
2.但这次情况有些特殊。
“特殊?”我不解地问道。
她看了看我,随后又将目光转回纸上。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麻绳’」她写道。
“新的‘麻绳?什么玩意?’”
“就、是——”她转过来,对我竖起一根手指后又把头扭回去,在白纸上奋笔疾书:
情况:京花琼子上厕所
要求:远山风胜四肢必须紧贴在厕所门上
情况:远山风胜上厕所
要求:不能锁门;在出来前必须在里面大声报数
*如果违反其中一条要求,我(京花琼子)会立即冲出来/进去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尊重我的人权啊?”我反驳道。
「我可是很尊重你的性命的啊!」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无论怎么说都是她有理,无论怎么辩驳我都赢不过她,既然这样,我也只好——
“行吧,我接受。”
「感谢你的精诚合作。」她抬起她那被绑住的一只手,我也平举我那被绑住的一只手至与她的齐高。
“琼子,我想问一下,要是我不接受的话,会怎么样?”把手放下来后,我问她。
「那张纸上的内容是命令,不是协商。」
“这、这样……”
呼——看来我没选到错误选项。
「我现在要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希望你可以认真地回答我。」
“呃……我都同意你的‘协商’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会咬舌自尽吗?」
“这个太疼了,我做不到。”我自然而然地答复道。
「那就好。」
◇
在被她无言地威胁后,接下来的上厕所环节也是按照她所预想的那样,平稳地进行着。
虽然我很想吐槽「在她上厕所时我必须四肢紧贴在门上」的要求,因为这样搞得我很像一个偷窥狂,但……这样的话多说也是无益。
到我上厕所时,事情变得更加困难了。不让锁门我可以理解,但是——边上厕所边让我报数是什么意思啊?!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个很轻松的动作,但实践之后才知道这到底有多累,喊得我嗓子都要干了。
上完厕所,回到客厅,她拿起那条熟悉的麻绳,把我和她的手臂再一次绑了起来。
「接下来我要去做早餐了。」
“你一只手可以吗?”
「所以我才跟你说,需要你的援助。」
“我这一只手感觉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听我指挥就行了。」她又接着写道,「你只需负责一些琐碎的任务。」她紧接着给我开出了两个条件:
1.我不能碰刀具
2.我不能碰灶台
我答应后,她立马把我拉到厨房。
她想要做葱花鸡蛋卷,所以我的任务就是打鸡蛋与洗菜。
话是这么说,看似简单的事情,在这种“手牵手”的情况下有时也能变得很艰难。我说的艰难,并不是物理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因为我想尽可能地减少肢体上不必要的接触,所以我一直都是一只手在工作(毕竟两只手工作我们两个人会贴在一起),这导致我工作效率变慢(洗菜时尤为明显),而在一旁等待的她时不时地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来旁敲侧击地催促我。
真是要命。
到了打鸡蛋环节时,她实在是耐不住性子,直接伸出自己空闲的另一只手来帮我将开了缝的鸡蛋从两边掰开。事后还不忘开嗓吐槽我几句。
真是服了。
后面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我唯一的作用就是配合她的步伐像个机器人一样左右移动。
过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两份已经被均匀切好的鸡蛋卷总算是完成了。
将两个碟子端到桌面上后,她还拉着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用热水水浴加热后,往两个玻璃杯里倒满。
我以为吃早餐时,她会将绳子解开,但没想到,她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要求。
「我们互相喂对方吧。」她这么写道。
“喂,琼子,你不是在开玩笑的吧?”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下就别搞这一出啊!
「那不然绑着一只手怎么吃?」
“一只手不是可以吗?”
……
她没有反应,只是一直举着写有刚才那句话的一面纸给我看。
“一只手、可以、自己、来的。”
这次我放慢说话的速度,并且还让我“自由”的那一只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挥舞着给她做“手语”,虽然这样子显得我很滑稽就是了。
……
她依旧没有反应,仍只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那就、解开……不就行了?”
「你就说是吧!」她会心一笑。
是啊!我就知道,她是不可能将绳子解开的。但我不知道的是,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相互喂食」这个动作呢?
“那你先张嘴吧。”我用叉子叉起一块鸡蛋卷,先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然后才缓慢送进她的嘴里。
她闭上嘴,口中发出细微的咀嚼声,之后闭上眼睛,一脸满意地咽了下去。
看样子,味道是不会差的。
现在到她了。
琼子仿照我刚才的步骤,只是在将鸡蛋卷送进我口中时,我并没有她刚刚那个闲庭漫步的样子。
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喂食,总感觉——好羞耻啊!
但味道确实是不错,食物的溢香顶替掉了脑中的羞耻感,让我得以放松。
就当我在咀嚼的时候,我瞄了一眼琼子的脸——
嗯?
琼子的脸上浮现出慈和的笑容,眼角里流露出来的满足感不亚于刚才的那份。
看来我真的被她当作小孩子对待了……
在我们俩反复了这串动作十次后,早餐时间以我们俩互相往对方嘴里灌注牛奶作为结尾。
后面的收拾环节与洗碟子环节,我们俩依然是“联合行动”的,她负责收拾和洗碟子,我负责将她洗好的碟子放好在一起。
虽然这样子说显得我很没用……但这些都是她要求的。
◇
结束了早餐不久后,我们方才意识到我们两个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洗澡。于是我们俩同时提出了洗澡的诉求,只是在开口之后迎接我们的是一阵沉默。
“那个,既然是洗澡的话,那就不可能一直绑着这个绳子吧?”我率先打破沉默。
「你说得对。」她也同意我的话。
“那就把绳子解开吧!”我越说越激动,语调越来越快,音量也越来越高。
那是当然的啊!我即将要自由了啊!
「那就解开吧。」她这么写道。
Nice!
◇
为——什——么——啊——
砰~砰~
浴室门外传来急促的敲击声。
“我知道了!15!16!”
洗澡的时候确实是解开了麻绳,但是——我依然要在她洗澡的时候像只壁虎趴在浴室门上,而我现在洗澡也要像之前上厕所一样报数。如果我不这样做,她就会立马冲出来或冲进来。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嗓子很累。
“20!21!”
真是一点休息的机会都不给啊。明明洗澡时是人最为放松的一段时间,但现在我只能感觉到一阵煎熬。还是快点洗完出去吧。真是受不了了。
◇
洗完澡,出来后,就立即被她绑上麻绳。
顺带一提,吹头发时是我和她交替帮对方拿着风筒吹的。
「话说今天是星期几?」
“应该是星期五吧。”
「那就去上学吧。」
“诶?你认真的?”我下意识地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11点。“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哦。”
「只要还没放学就得去!」她眼神坚定地盯着我。
“好吧。”话语权在你身上,我也只好没异议了。
收拾好书包,换上校服,穿上好久没穿过的乐福鞋后,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确定我们两个要像这样子出去吗?”我将被绑住的手举起来。
她看到后,沉思了一会,然后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很干脆地将麻绳解开了。
咦?原来这么简单的吗?这么简单就能让她把绳子解开了?
「怎么了?」可能是发现我一直在注视着她那条刚被“解锁”的手臂,她写来问我。
“没什么。”我回过神来回答她。与此同时,我发现她那条刚被松绑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很深的勒痕。应该是由于长时间的捆绑而造成的。
“你等一下。”我抛下这句话就往房间里跑去。
我记得应该是在这里的……
我跑到房间里面翻箱倒柜,而不出我所料,她也紧跟了上来。
“你、在、做、什么?”她在我身后问道。
“找到了!”我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一条蓝色领巾。用手和纸巾将上面不多的灰尘拭去后,把领巾覆在她那条带有勒痕的手臂上,系了一个蝴蝶结。
她看到后并没有说些或写些什么,只是不断反转着自己的手臂,仔细观察着那条领巾。
“那我们走吧。”我率先走到门口。
“嗯。”她点头,随后也跟上。
◇
出了公寓大门,外面依旧是一副冷清的街景。除了屹立在我们身后的三栋公寓,这里就只剩下面前的水泥路与两旁的路灯。
「感觉这里好冷清啊。」
“是啊。毕竟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工薪族,楼房又不多,购买力也不高,基本上没什么商铺分布在这里。现在这个时候,估计这三栋公寓里都没人了吧。”
「这样啊……」
所幸再走几里路就是商业街了,那里即便是早上也还是人声鼎沸的。不过几里路也不算近吧。
学校离我家算蛮近的,从公寓出发,花大概20分钟就能抵达。所以我们很快就来到了我的学校。
「现在是中午吧?」她问道。
“是啊,怎么了嘛?”
「怎么学生们都走出校门口了?」
“嗯……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学校星期五是中午放学的。”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啊?」她一脸无语的样子看着我。
总感觉“无语”这个词用在她身上有点奇怪……
“我也是刚刚想起来的嘛。”我随后补了句“对不起。”
“那现在怎么办?”
「先进去那里面坐一会吧。」她指着路对面的一家咖啡厅,那家咖啡厅里的座位坐满了我校的学生。
“呃……”我有些迟疑,原因很简单,要是碰到熟人的话就——
「走啦!」她拉起我的袖子往马路上走。
好像去不去不是我能决定……
◇
进到咖啡厅里,我们找了最里面的一个座位坐下。服务员过来,琼子点了两杯果汁,看样子是她喜欢的饮品。
服务员走后,她写道,「你昨天是不是一整天都没有去上学啊?」
“你该不会是想——”
「在这里快点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我就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昨天上课的内容啊?”
「这个好办。」
“等等,你去哪?”
她起身离开座位,径直走向一桌坐满了女学生的桌子。仔细一看,那桌学生校服上的领结的颜色是与我领带相同的红色。
“那家伙,观察得还真仔细。”
她应该是看到那群学生校服领结的颜色是与我的一样后,认定她们是和我同一个年级的,所以才直接朝她们走去。
不过话说回来,她找那群连我都不认识的学生,到底是要干嘛?
只见琼子过去后,对她们展示了自己的草稿本,那帮女生内部讨论了一会,然后——琼子带着她们的其中一员往我这里走来了?!
等等,琼子她到底要做什么?
“那个,”一名与我相同年纪的女生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秀丽的黑发垂落至肩上,“请问你是远山同学,是吧?”
“是!”见她用上了敬语,我也不得不正襟危坐。
“你不用这么紧张的,”她微微笑了笑,“我是受你姐姐的拜托来帮你补功课的。”
姐姐?谁?
我把目光转向站在那个女生一旁的琼子。
「认真听课!」她举起草稿本对着我。
不要给自己乱加设定啊喂——我试图用眼神向她传递这个信息,不过看起来失败了。
在我补习功课的这段时间里,琼子一直在跟其余几名女生聊天,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但看着挺开心的。
另外,在补习的过程中,那位女生也是发现我落下的功课远不止一天的量。
“远山同学,你难道最近几天都没来上学吗?”
“啊……嗯……”窘迫的问题啊!“其实我——”我本想尽力解释一番的,但被她打断了。
“原因我就不过问了。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姐姐的请求,那我就好人做到底。”
“感激不尽!”我对她双手合十。
“不过——”她突然把脸探到我耳边,“你姐姐知道你连续旷课了好几天吗?”
“她还不知道,所以,能否请你帮我保密?”
“保密还是可以的。”
“谢谢!”我再次对她双手合十。
“我是不是还没有向你自我介绍?”
“这么说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畑凌梦羽,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小畑。”
◇
我和琼子12点进去咖啡厅,而我们出来时,已经是下午5点半了。
“再见!”小畑她们向我们挥手告别。
“再见!”我挥手道。
「再见。」琼子举纸告别。
“看来,你在我们学校已经拥有了人脉了。”
「那是当然!」她得意地把双手叉在腰间。
“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回去了?”
「走吧。」
这次依旧是我走在前面。
在走了一段路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女人,琼子见到后立即冲上前去。
诶?是她认识的人吗?
等我也跟上去后——
“风胜?”
“内田老师?”
面前的人居然是内田老师!
见到我们俩叫出对方的姓氏后,琼子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眼珠子在我和内田老师之间骨碌地转来转去。
「内田老师,你认识风胜?」
“是啊!我是他小学六年的班主任。”
听到这句话后,我也附和性地点了点头。
“话说内田老师,你也认识琼子?”
“我现在在残障人特殊学校担任教师,琼子即将成为我的学生。”
「顺带一提,我是被内田老师介绍过去的。」
“四年过去了,风胜你长这么大了啊!”内田老师先是把手比到我六年级时的身高,然后抬到我的头顶。
“倒是老师你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年轻。”
“嘴真甜。”她摸了摸我的头,“话说二位是什么关系?这么晚了还走在一起。”
“我们是——”就当我想解释时,琼子一把把我拉到身后,转过头,把食指抵在润唇上示意我不要说话。
她这次又在想什么呀?
「风胜是我的男朋友。」
噗——
“原来是这样啊!”老师拍了拍手,“还真是意外。”她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去买菜了。”说罢,她从我们中间走过跟我们告别,“对了,”她转过头来,“你们两个人如果要做那种事情的话,一定记得要做好安全措施哦!”她竖起右食指。
「知道啦!」
“这次怎么从姐姐变成女友了?”等老师走后,我问她。
「内田老师刚才不是挺开心的嘛。」
“她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我们俩现在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对情侣呢。」
“同感。”
「你就不能多表现出一些生气与震惊吗?」
“这有什么意义吗?”
「哎呀!你就算是做个表情也好啊!」
“……那行吧。咳咳——琼子,我很讨厌你这样对其他人乱解释我俩关系的行为!”我努力将眉毛挤到之间,装作很生气地说道。
「好啦!好啦!对不起啦!」她轻轻拍了拍我的她,「毕竟我们俩是姐弟,不是吗?」
“嗯!是——个屁啊!你这样我好亏啊!”
这样还不如男女关系呢!
「天色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不要趁机转移话题。”
「快点走吧。」她在前面对我招手。
“下次我就要对别人说我们俩是兄妹关系!”我急忙跟了上去。
◇
本来我们预定的方向是回去公寓里的,但在经过我之前就读过的幼儿园时,琼子突然一个转身,跑去马路的另外一边,在一家路边摊买了一根棉花糖回来。
“已经要准备吃晚餐了哦,你真的要吃这根东西吗?”
「又不是我吃。」
“那抱歉了,我不喜欢吃棉花糖。”我话语刚落,额头就挨了她的一下弹指。
「你在这自作主张什么呢?」写罢,她拿着棉花糖走进幼儿园外围的围栏,然后将它展示给一位小男孩。
男孩看到后尝试伸手接过棉花糖,但很快就被从远处赶过来的老师带走了。随后琼子一脸窘迫地低着头走了回来。
“这里是幼儿园,不是动物园。”
琼子一声不吭,像个做错事即将等待被训斥的小孩一样。
“那位老师一定把我们误认为可疑人员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要把我自己也算上,但心里下意识地还是说了出来,可能也怪我当时没有拦着她吧。
“好了,别吃棉花糖了,我们过去道个歉吧。”
我拉着琼子的手,走到幼儿园的大门,老师见到我们后走了上来。我代替琼子向老师解释了琼子刚才行为的动机并道歉,老师也是接受道歉,还大方地让我们进来跟那个男孩说几句话。
此时墙上的时钟显示的时间为6点,幼儿园里唯一的灯光只存在于我们面前的一楼大堂,整栋建筑里只剩下老师和那男孩二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凑上前问那男孩。
“吉井秀一。”
「我能叫你秀一吗?」
男孩惊讶地看着琼子。
“呃……这位姐姐她不能讲话,所以只能用笔跟别人交谈……不过她能听得到别人说的话哦!……”不知为何,我也开始有点窘迫了。
男孩盯着琼子手上的笔和纸看了几秒,然后礼貌地从琼子的手上接过。
「可以。」秀一写道。
……
琼子看着秀一的字迹发了愣,反应过来后接着写道「我叫京花琼子,叫我琼子就好了。」
“琼子姐姐!”秀一叫唤了一声。
「老师,我可以抱他吗?」琼子带着兴奋的面容写给老师看。
“呃……可以是可以,只是……琼子小姐,我没有近视,用不着把纸怼这么近……”
再次反应过来的琼子急忙把本子收回来,朝老师鞠了一躬后立马紧紧抱住正一。
“小孩子的包容力还是蛮大的。”察觉到我的眼神后,老师转过头来对我说道。
看来她知晓我刚才窘迫的意思。
“嗯……”被看穿的我不好意思地点了几下头,“老师,这么晚了还留在这里,是因为秀一的家长还没过来接他吗?”
“是啊!”老师望向秀一和琼子的方向,“秀一的父母工作很忙,总是很晚才过来接他。”
我看着与秀一玩得不亦说乎的琼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在我们跟老师道歉的时候,琼子已经把棉花糖吃完了。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呢?
“不介意的话,能否能让我们留在这里陪秀一呢?”我问老师。
“诶?”老师先是一愣,然后会心一笑,“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我向她表达了我的感谢,顺便捎带上了琼子的那份(毕竟她现在正和秀一玩得不可开交)。
◇
把琼子放在大堂后,我和老师一起在园内散步。
“真抱歉让你过来陪我检查。”走在前面拿着手电筒的老师说道。
“没事,是我自己想跟过来的。”这当然只是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我实在无法融入琼子与秀一扮家家酒的游戏之中。
不过看到曾经就读过的地方,一种怀恋的情愫涌上心头,虽说记忆有点模糊,但那份感觉是不会忘的。
“你之前在这里上学吗?”老师回过脸问道。
“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刚才看你的眼神,透露出一股怀恋的味道。”她笑着说。
“老师你还真厉害啊!”
人与人聊天的时候,一旦聊开了,话题就会发散开来。
从老师的口中,我得知,她的名字叫裕田篠条,在我夸赞她年轻美丽时,她说“我已经31岁了,算得上是老阿姨了。”
真是的,31岁才是人生中最璀璨的时刻啊!——我将这些话告诉给了她,裕田老师只是笑而不语。
“裕田老师你一定也是个好母亲。”即将绕完园区一圈时,我跟她说。
“诶?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我瞎猜的……”
“嘛,就结果而言,你猜对了!”她的表情有些兴奋,“我很喜欢我的儿子,他现在比秀一大一岁。”
随后老师跟我讲了很多关于她儿子的事情,每次一提起他的名字,她的脸上总是浮现出幸福感。
这可能就是身为母亲的光荣吧……
没过多久,秀一的父母来了 把秀一接走后,我和琼子跟老师告别。
◇
「总感觉哪里不对。」在回去的路上,一旁的琼子把纸拿给我看。
“嗯,我也觉得。”我罕见地同意了。
没错,我们正跟在秀一父母的后面。
“应该只是顺路吧?”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不是。」
“你那只是疑心病发作了。”
「这种东西,你们男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的。」她摆了摆手。
“不过跟踪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吧。”毕竟你都把我给开户了。
「但如果跟踪的对象不是你的话,还是会有罪恶感。」
“谢谢你把我看得那么重要……”
「不客气。」
最后,秀一的父母进入了我们左手边的公寓。
顺便一说,我们住在中间的那栋。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是啊,这也太巧了。”
◇
回到房间里,我本以为琼子会立马把麻绳套在我们手上,结果——她径直走向了厨房。
“那个……琼子,你不绑我啦?”
她听到后,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就这么想被捆绑吗?」
“啊不……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这么做,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有点反常。”
「你都已经没有自杀的欲望了,我也没必要去绑你了。」
她说对了,我现在确实不敢实施自杀了,光是一想到“死亡”这个词,我的双腿都有点发软。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我还是有点怀恋之前的那种束缚感……”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嗯?什么意思?”
没应答我的问题,她一个人就去厨房里忙了。
“要不我帮帮忙?”我凑到她身边,结果被她一屁股拱走了。
“你、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
“去、打探一下、秀一家、的位置。”
“哈——?”
◇
虽然偷偷调查别人的情况是不好的行为(也可以被定性为犯罪),但要是两手空空回到屋子,肯定会被琼子臭骂一顿,那感觉更不好受了。
只要没被发现,就不算犯罪。(感觉我在说什么危险发言)
不过,在这里进行调查还是蛮困难的。这三栋公寓,白天是人走楼空,晚上人都回来了,但却是一副死寂沉沉的状态。每家每户发出的声音极为微弱,并且亮灯时间一般不超过两个小时。
现在由于琼子的入住,我们那里成为了最吵的地方。
回到当下,我像个间谍一样,把耳朵贴在每扇门扉上“窃听”屋子里面的声音。由于不知道具体的楼层,我只能一楼一楼,一间一间地听。
每间屋子里近乎听不懂人的说话声,传到我耳膜里的大多是厨具的碰撞声和电器的开关声。为了配合这一氛围,我上楼的动作也变得蹑手蹑脚。最终,我在五楼右手边的屋子里听到了微弱且熟悉的声音,为了排除自己幻听的可能性(怎么可能会有!),我特意多停留了一会。
好,应该不会错的。
确认好位置后,我打道回府。
◇
回去后,琼子也做好了晚餐。吃饭的时候,我向琼子报告了我的侦查结果。然后琼子她,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
这一点还挺令人无语的。
吃完后,我负责收拾和洗碗,琼子则是先是去洗澡了。
等她洗完之后,接着就轮到我了。
我原以为没有绳子后,我就可以正常地洗澡了。但是——
“1!2!3!……”没错,我又开始报数了……(她要求的)
为——啥——啊——!
◇
洗完澡后,我们两个很自然地一齐躺倒在床上。
换作别人,可能对于这种事很敏感吧。但对于我们两个,却是自然而然的,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不得不佩服我们的适应力——啊啊啊!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躺在我一边的琼子此时脱下了上衣,展露出她那傲人的**。
“热、啊!”她若无其事地答道。
“热也不能脱衣服啊!”
“但是、就是、热、嘛!”
“算了……”我把身子侧到另一边。
过了好一会,等我快睡着时,我感到背部一阵瘙痒。感受起来像是在写字。
“我、睡、不着。”我一字一句转译。“睡不着就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我对琼子说道。
「没用。」
“这种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那你能不能给我讲故事?」
“故事?!”你这都几岁了,还听睡前故事?
「讲一下你觉得快乐的事情。」
“我没什么觉得快乐的事情。”
「那……」她没有继续写下去。
“嘛,说到快乐的事情,那还是有的。”我听到我的背后有了些动静。
“就比如昨天,”我继续说下去,“你当时的出现真的吓了我一跳,毕竟自杀被别人发现确实比自杀本身更让人‘死亡’,但你接下来的行为更令我震惊,不过一想到你这些出奇的行为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我就觉得,‘啊,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一位善良的美女子真切地关心我,真好!’之类的想法喷涌而出。咳咳——总之,很感谢你,这两天以来。”
「谢谢……还有,抱歉……」
“抱歉?为什么抱歉?”
「我为我昨天晚上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行为抱歉。」
“……哦啊啊——没事的,我也应该对你抱歉的,毕竟那时我凶你了嘛。”
「不,你当时凶我是正常的,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故。毕竟我拥有着十分悲惨的童年,我的父母不曾爱过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当时尚处年幼的我,能清晰感觉到他们俩并没有把我当作亲生骨肉看待,反倒把我看成一个负担。开口最多的地方是在学校,在家里几乎没什么交流,倒是他们俩经常吵架,家长会也不参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也习惯了。在我上初中时,家里就变成了他们俩轮流过来照顾我,每次煮完饭就离开这里了。唉——这还真是折磨人,你说是吧。于是,我在五天前,就跟他们断绝了关系,让他们不用再照料我,各走各的路。所以,并不是他们俩离家出走了,而是我把他们赶走了。”仔细一想,现在还怀念束缚感的我真傻。“所以,他们俩不会回来了。”我补上一句。
“抱、歉……”她用沮丧的语气说道。
“你不用道歉的,反正我不想继续被他们两个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了。这样大家都好过。”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之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啰,不过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好消极的态度。」
“对我而言,这很积极了。”
「可我还是坚信他们两个会回来的。」
“如果他们两个不回来,你该不会要照顾我一辈子吧?”
「估计是的。」
“别估计啊!话说你父母那边呢?你都在我这里住了一晚了,他们不会担心你吗?”
「我父亲很忙的,平常都不怎么顾家。况且我还给他留了纸条。」
我想起那天晚上离开她家时,她压在柑橘下的纸。
“那你母亲呢?”
「妈妈她……一年前去世了。」
“……对不起……”
「无需道歉,我已经没事了,真的。」
“就算你想在我这里长住,也不可能了。”
「是因为房租吗?」
“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我做菜的时候,一个自称是寺野正一的男人过来拜访,他说他是这三栋公寓的房东,并让我转告你,他不用你交房租了。」
“你该不会私自替我答应了他吧?”
「当然没有啦!」
“呼——那就好,我可不希望当老赖。”
「我当时就想到,要是你听到的话,一定会拒绝他的好意的。」
“所以你替我拒绝了他?”
「我帮你付了接下来一年的房租。」
“噗——等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现在我也顾不上什么羞耻心了,直接转过去,在黑暗中直视她。
「因为我也要居住在这里,所以我也有义务去支付房租。」她摊开我的手,在上面写道。
“不是,那可是一年的房租啊!”
「反正也不贵,1.8w日元而已。」
“你——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啥说的。
「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当你现在欠我1.8w日元咯。」
“有没有利息的?”
「没有。」
“看起来我得重新开始打工了。”
「上学还要兼顾打工会不会太辛苦了?」
“可能吧。”
「那就别去打工了。」
“那我要怎么还钱?”
她用手指抵住下颌,思索了一会,「你觉得你的一天值多少钱?」
“不值钱。”我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我就定个价吧。你要是能按照我所说的,当个乖孩子,那你的一天就算1000日元。」
“太高了……”
「那500日元,如何?」
“嗯……差不多吧。”
「那就定好了。要是你多活一天,那就当作还我500日元。」
“……成交。”真是场奇怪的交易。
“现在能睡着了吧?”我问道。
「有睡意了。」
“那就快睡吧。”我转回去,闭上了眼睛。
2014年的春夏之交,我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36天的生存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