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三支光箭深深扎入玩偶身体的瞬间，预想中的崩溃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加不祥的变化。
玩偶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注入了某种黑暗的生命力，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扭曲。那对可爱的粉色大耳朵和头巾如同被大力扯开，从裂口处钻出来一段不断拉长、蠕动的、令人作呕的黑色躯干。转眼间，它变成了一条长达十米、仿佛来自噩梦深渊的巨型蠕虫！漆黑的躯干覆盖着湿滑的粘液，长长的尾巴末端点缀着一圈圈如同毒蘑菇般鲜艳的橙色斑点，每一次甩动都带着沉重的破风声。
它的头部保留着诡异的白色，但原本玩偶的五官早已消失，只剩下一张占据了整个面部一半、裂开到耳根的巨口，里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如同鲨鱼齿般锐利、层叠交错的獠牙，散发着浓郁的腥臭，恐怖无比。两颗橙色的眼珠如同坏死的宝石，空洞地镶嵌在脸上，毫无生气，却又透着令人心悸的贪婪。唯有头顶插着的一根孤零零的、色泽艳丽的蓝色羽毛，在这一切的丑陋与恐怖之上，增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与神秘感。
“这……这是……第二形态？”黑江的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她从未想象过魔女能变化成如此……直观而纯粹的恐怖。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
环羽的目光却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凝固成冰冷的决绝。她没有时间恐惧，手中的手弩光芒连闪，一道道光箭精准地射向蠕虫魔女身体的不同部位，试图在它庞大的身躯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弱点。“黑江，快退后！它的目标很明确，别被它那张嘴吞了！”环羽的声音急促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黑江猛地回神，点了点头，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与恶心，迅速向魔女相对的后方撤退，打算先观察，进行试探性攻击。
那巨大的黑色恐怖似乎真的被环羽持续不断的骚扰吸引了注意力，它发出低沉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开始转向，蠕动着朝环羽所在的高台——那块巨大的奶油蛋糕——碾压过去。巧克力构成的大地在它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的缝隙中渗出如同沥青般漆黑粘稠的液体。
就是现在！
趁着魔女的注意力被环羽吸引，黑江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恐惧与愤怒灌注于双腿和手臂，手指死死握住小锤的握柄，身体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般猛然跃起，手中的战锤对准了魔女那巨大的白色头颅，狠狠砸下！
“咚——！”
锤头砸中头颅的瞬间，并非预想中的坚硬触感，反而像是砸在了一层坚韧而滑腻的皮革上。白色的表皮骤然向内凹陷，随即猛地裂开，露出了内层更多、更细密、如同绞肉机般旋转蠕动的鲨鱼齿！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风扑面而来，黑江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在锤头反震的力道下急速后撤，鞋底在光滑的糖霜地面上摩擦出两道刺耳的声响和焦黑的痕迹。
“它钻下去了！！小心脚下！”环羽的警告声与魔女庞大身躯消失在地面、随即引发的剧烈震动和破土轰鸣几乎同时响起！
黑江反应极快，她感觉脚下的地面猛然一松，立刻蹬着旁边一座翻糖砌成的墙壁向侧面高高跃起。就在她离开原地的下一秒，她刚才站立之处的地面猛地炸开，魔女那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如同地狱之门般破土而出，凶猛地咬合，却只咬到了一片虚无的空气。一击落空，它似乎有些暴躁，庞大的身躯扭动了一下，再次沉入了地下。
环羽早已预判到了这一击。她的靴底亮起冰蓝色的魔法符文，魔力在脚下瞬间凝结成一个临时的冰晶平台。她借力猛地弹射至半空中，手弩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迅速切换至连射模式，箭头闪烁着寒光。“阿江！它在地下移动！把它引出来！我需要清晰的射击角度！”
“我知道！”黑江稳稳落地，立刻开始在地面上快速移动，脚步轻盈却不敢有丝毫停歇。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脚下传来的震动，那如同死神脉搏般的波动。
来了！一阵微弱却明确的震动从左前方传来！黑江瞳孔一缩，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猛地向右侧扑倒翻滚！
几乎在她动作的同时，魔女那张令人作呕的白色巨脸再次破土而出，巨口毫无征兆地张开到极限，若是黑江的反应慢上哪怕零点一秒，恐怕此刻已经被它那密集的獠牙彻底吞噬碾碎！
就在魔女破土而出，尚未完全稳住身形的刹那，空中十二道耀眼的光箭如同复仇的星辰，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精准无比地同时扎中了它面颊的不同位置！这是环羽在无数次战斗中领悟出的技巧——将大量魔力瞬间灌注入手弩，达到某个临界点时，便能一次性生成复数的高威力弩箭，扣下扳机，齐射而出！
十二支光箭深深嵌入魔女白色的脸颊，橙色的空洞眼珠剧烈颤抖。它似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痛楚，庞大的身躯在地面上疯狂地扭动挣扎，发出尖锐扭曲的嘶鸣，本能地想要逃回地下。
但一直等待这个机会的黑江，又怎么可能让它如愿！
“给我留下吧！！”她怒吼一声，猛然扬起手中的小锤，将残存的大部分魔力疯狂灌注其中！小巧的锤头瞬间膨胀至原本的三倍大小，表面覆盖着一层刺目的圣洁白光，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地、不偏不倚地重击在魔女试图缩回地下的下颚之上！
“咔嚓——嘶——！”一声仿佛骨骼碎裂般的脆响伴随着魔女更加凄厉痛苦的尖啸响起！它被迫昂起头颅，露出了短暂的、巨大的破绽！
环羽早已等待这一刻！她如同鹰隼般从半空中俯冲而下，手中的弩箭瞄准了魔女因痛苦而暴露出来的左眼，毫不犹豫地射出！箭矢精准命中，橙色的瞳孔如同熟透的果实般轰然炸开，溅射出荧光绿的、带着腐蚀性气味的汁液！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那被射爆的眼眶中，仅仅是眨眼的功夫，新的血肉便开始疯狂蠕动、增生，一个全新的、更加浑浊、闪烁着更深沉凶戾光芒的复眼，迅速成型！
“它的魔力快耗尽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黑江敏锐地注意到，魔女的身体虽然在快速再生，但整体色泽却明显变得有些透明和暗淡，不再像之前那般凝实。她心中一动，知道这可怕的怪物剩余的魔力已经不多了。只要她们能撑过这最后的一波反扑，胜利就将属于她们！
但正如她所想，最后的挣扎往往才是最疯狂、最不顾一切的。那魔女头顶一直未曾动过的蓝色羽毛，此刻尖端猛地亮起了一层极其不祥的深紫色光芒，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凝聚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能量，显然是要发动某种威力巨大的最终攻击！
“环羽！后退！！”黑江见状，立刻大声示警，同时自己也飞速向后撤离。
魔女突然猛地蜷缩起来，庞大的身躯瞬间缩成一个巨大的、表面急速凸起无数尖锐骨刺的可怖肉球！下一秒，这些骨刺如同决堤的洪水，又如同密集的暴雨，朝着黑江和环羽所在的方向无差别地激射而来！
“叮叮当当——！”黑江挥舞着小锤，拼尽全力格挡。金属碰撞声尖锐刺耳，震得她耳膜生疼，手臂发麻。然而，尖刺的数量实在太多，速度太快，角度刁钻。一支闪烁着幽暗紫光的尖刺，如同毒蛇般穿透了她的防御间隙，狠狠地扎入了她的右肩！
“呃啊…！”剧痛瞬间贯穿全身，一股冰冷而麻痹的感觉迅速蔓延。更让她惊骇的是，随着这一下刺伤，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绑在大腿上的灵魂宝石猛地一黯，污浊的气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肉眼可见地暴涨了一大截！力量如同潮水般从体内退去。
“咳…”黑江踉跄着，单膝跪倒在地。而就在她失去平衡的这一刻，脚下的糖霜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如同流沙般软化、塌陷！原来魔女在发动尖刺攻击的同时，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再次钻入了地下，等待着这个时机！此刻，黑江受伤跪地，重心不稳，软化的地面让她根本无处借力，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要死了吗……？不……我不想死啊！我还想……活下去！”绝望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她的意识。
但软化的地面如同泥沼，将她牢牢吸附。眼睁睁看着下方，魔女那张布满獠牙的巨口再次破开地面，急速放大，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口中无数蠕动的尖牙闪烁着令人绝望的寒光，誓要将她彻底碾磨成肉泥！
“呀啊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疾风般从上空俯冲而下！环羽在躲开大部分尖刺后，立刻察觉到黑江的危机，她一把精准地捞住了黑江的腰部！下一瞬，她手腕一抖，一条坚韧的魔法丝线如同灵蛇般甩出，死死缠绕住远处一座高耸的布丁塔尖！
“坚持住！”环羽低喝一声，猛地收紧丝线，巨大的拉力将两人硬生生从魔女即将闭合的巨口边缘拽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必死的一击！
环羽揽着意识开始模糊的黑江，脚尖在各个巨大的糖果装饰、蛋糕平台上不断借力跳跃，身形快如鬼魅，躲避着下方紧追不舍、不断破土而出的魔女。她的目光早已锁定了远处——大约一公里外，隐约可见的一个金属建筑的轮廓。那是这个糖果结界中唯一看起来不那么“甜美”的地方，像是一个废弃的……冷库！在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
“小锤借我！”靠近冷库时，环羽急促地说道。不等黑江回应，她直接从黑江松脱的手中夺过那把小锤，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朝着冷库那扇厚重的金属门锁狠狠砸去！
“哐当！”
顾不上其他了！地面传来的轻微但持续的震动告诉她，魔女就在她们身后，恐怕下一刻就要再次破土而出！
没有丝毫犹豫，就在门锁被砸开、扭曲变形的瞬间，环羽不再有任何保留，直接抱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黑江，一头扑进了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冷库之中！这里的地面……是坚硬的钢铁！魔女那钻地的能力，在这里将失去作用！
果然，仅仅半秒之后，冷库外的地面猛地炸开，魔女庞大的身躯带着无能的愤怒破土而出。当它发现猎物竟然躲进了那个它无法钻入的铁盒子里之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暴怒的嘶吼，随后竟不顾一切地、庞大的身躯直接朝着冷库敞开的大门悍然冲撞进来！
环羽见状，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疲惫的弧度。这，正是她想要的！
冷库毕竟是冷库，里面的温度骤降至零下，刺骨的寒气让身为魔法少女的她们都感到一阵不适，动作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迟滞。对于体积如此庞大、依靠蠕动前进的魔女来说，低温和狭小的空间对它速度和灵活性的限制无疑是巨大的！在这里，没有广阔的地面供它钻地偷袭，没有足够的空间让它庞大的身躯完全施展。在这里，只要环羽的弩箭射得够快、够准，这只魔女注定只有被动挨打、最终等死的份！
“给我……受死！！！”环羽将黑江轻轻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自己则猛地转身，手中的手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三十道凝练至极的光箭，如同密集的流星雨，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魔女那张巨大的白色面门！
魔女试图扭动身体躲避，但在低温和狭窄空间的影响下，它的动作迟缓得可笑。超过大半的光箭狠狠地扎进了它的脸上、眼中、口中！
“嘶——嗷——！！！”凄厉痛苦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封闭的冷库，震得金属墙壁嗡嗡作响。魔女彻底陷入了疯狂和恐惧，它不再试图攻击，而是本能地调转身躯，不顾一切地向着冷库唯一的出口——那扇敞开的大门——夺路而逃！
环羽见它要逃，心中一急，立刻将目标转向它那甩动的长尾，拼命地射击。但那尾巴显然并非要害，即便被十几根箭矢炸碎了一部分血肉，也只是让它更加痛苦疯狂，并不能有效阻止它的行动。
魔女在门口发出如同婴儿啼哭般尖锐刺耳的最后尖啸，庞大的身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快速收缩，最终在冲出冷库的瞬间，再次钻入了外面的糖果大地之中，消失不见。这一次，它残留的身躯已经稀薄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再轻轻一击，就会彻底烟消云散。
战斗……暂时结束了。
环羽剧烈地喘息着，魔力几乎耗尽，身体摇摇欲坠。她连忙回头看向黑江。黑江的状态非常糟糕。被那紫色的毒针刺中后，她不仅身体虚弱，精神似乎也受到了严重影响，陷入了某种神志不清的状态。她靠坐在冰冷的墙角，眼神涣散，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而空洞的笑容，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呵呵……呵呵呵……什么啊……这都是……”
看到她这个样子，环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必须尽快带她去医院！”这个念头无比清晰。这意味着，必须立刻、马上解决掉外面那只该死的、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魔女！绝不能让它有机会缓过劲来！
环羽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冲到冷库门口。她自己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持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和魔力输出，几乎榨干了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也即将见底，恐怕再发动一次刚才那样规模的攻击，就会因为魔力枯竭而强制解除变身。如果这一轮还杀不死那只魔女，那她将彻底失去战斗能力，任人宰割。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站在冷库门口，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感知着脚下地面的震动。震动还在，但变得微弱而飘忽，时轻时重，没有明确的方向……就好像，那只魔女在外面绕着圈子，犹豫不决，又像是在寻找最佳的偷袭时机。
“还在找机会吗？”环羽心中冷笑，“既然如此……我就主动卖个破绽给你！”
心念已定，环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悄悄甩出魔法丝带，无声地缠绕在旁边一个高处的金属管道上，固定好。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身体故意一个踉跄，仿佛体力不支，“哎呀”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冷库门口的地面上，甚至还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瞬间！下方的震动骤然变得清晰而猛烈起来！她“摔倒”之处正下方的泥土瞬间松软、塌陷，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地底传出！
“上当了！”环羽心中大喊，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虚弱的表情。
就在魔女那张巨口即将破土而出，将她吞噬的刹那，环羽猛地收紧了缠在高处的丝带！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手向上猛地一拽，瞬间脱离了地面！
下一刻，魔女的巨嘴带着必杀的决心和嗜血的狂喜从她刚刚“摔倒”的位置猛冲出来，那双猩红的复眼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
但迎接它的，不是猎物绝望的惨叫，而是环羽早已准备好的、凝聚了她最后魔力的、复仇的箭雨！
“给我——去——死！！！”
环羽在半空中调整身姿，手中的手弩爆发出最后的光芒！接连不断的箭矢如同死亡的判决书，一支接一支，狠狠地刺入魔女毫无防备的面门！刺入它因嘶吼而大张的喉咙深处！刺入它那双刚刚再生的、充满恶意的复眼！
一共二十五支箭矢！当最后一支箭矢离弦而出后，环羽感到眼前一黑，身体猛地一轻，变身的光芒彻底消散，她重重地摔回了地面，变回了普通的少女形态。魔力……彻底耗尽了。
“结束了……吗？”她瘫坐在地上，汗水浸透了衣衫，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疲惫地抬起头，望向眼前。
只见那巨大的黑色蠕虫身影，在承受了这最后的致命打击后，终于不再挣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速收缩、坍塌，最终，在原地化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破旧的兔子玩偶的模样，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呵呵……”环羽发出一声极其虚弱的、带着自嘲意味的轻笑。所以……最后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没……结束吗？它是不是还在装死？
她感到眼皮无比沉重，意识如同沉入深海，只想就此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了。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个她无比熟悉，却又在此刻充满了无尽厌恶的、冰冷而优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喂，那边那个。它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理论上已经死了，只是形态还没消散而已。拿起你的武器，给它最后一击，完成净化。”
是巴麻美。她终于出现了，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站在不远处，姿态依旧从容优雅，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死斗只是一场无聊的戏剧。
环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恶心，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巴麻美说得对，魔女确实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它变回了最初的玩偶形态，躺在那里，甚至连伪装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真的只是垂死挣扎……那么，哪怕自己现在已经变回了普通人，或许……真的可以！
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捡起之前掉落的、黑江常用的那把小型电棍——那是她们为常规行动分配的，带在身边的唯一武器。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到那只兔子玩偶前。
仔细看去，这玩偶确实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只是身体还在极其轻微地、如同风中残烛般颤抖着。那不是装死，而是在消散前最后的、无意识的痉挛。它在害怕，或者说，是构成它的绝望本身，在害怕彻底的湮灭。
“死吧！”环羽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冰冷的决绝。她毫不留情地举起电棍，对准玩偶的身体狠狠砸下！
“噼里啪啦——滋滋——！！”
电棍顶端爆发出强烈的电流火花。在电流的冲击下，玩偶的身影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逐渐变得透明、淡去，最终彻底化为虚无。
在玩偶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闪烁着不祥乌光的球形物品。
“这是……悲叹之种？”环羽喘息着，疑惑地捡起这个冰冷、沉重，散发着压抑气息的东西。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但直觉告诉她这很重要，于是她将其小心地放进了口袋。
“喂！结界马上就要崩溃了，不想被空间乱流撕碎的话，快点离开！”巴麻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
说着，她甚至没有再看环羽和昏迷的黑江一眼，自己一个人转身，几个轻盈的跳跃，便迅速朝着结界边缘处开始出现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裂口跑去。
环羽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也顾不上疲惫和对巴麻美的愤恨，火急火燎地冲回冷库，将依旧昏迷不醒、面色苍白的黑江小心翼翼地背了起来，然后用尽最后的气力，踉踉跄跄地跟着跑向那不断缩小的裂口。
好在，最后关头，她们终于赶上了。就在她们冲出裂口的瞬间，身后的整个糖果世界发出了剧烈的、令人心悸的震颤。那原本只是轻微波动的空间壁垒，此刻布满了蛛网般恐怖的裂痕，一道道漆黑的缝隙如同深渊巨口，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最终，伴随着一声清脆得如同玻璃破碎的“哗啦”巨响，整个魔女结界彻底崩塌、碎裂，化为无数细小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扭曲的景象消失，现实世界的景象重新浮现出来。依然是那个荒凉的星火城郊区，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下一点暗淡的余晖，晚风带着凉意吹过，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岁月静好得有些残忍。
环羽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上的黑江依旧毫无反应。
旁边的巴麻美，却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脸上带着那种公式化的、缺乏温度的微笑。
“恭喜你们，”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成功战胜了……嗯，算是最初级的魔女吧。你们挣脱了被直接淘汰的命运，证明了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价值，有资格……暂时以魔法少女的名义继续战斗下去了。”
环羽皱紧眉头，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淘汰？价值？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巴麻美微微偏过头，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世界、关于你们的宿命、关于‘真相’的话，就带着那枚悲叹之种，去‘调整屋’，或者直接回魔法少女基地吧。那里，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或者说，让你们‘理解’一切。”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体轻盈地向后一跃，几个起落间，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暮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环羽呆坐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巴麻美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背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黑江。
“什么意思啊……这到底……都是什么意思啊……”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迷茫。
她轻轻晃了晃背上的黑江：“喂，阿江……你醒醒啊……我们胜利了……我们活下来了……”
也许是听到了“胜利”这个词，也许只是无意识的反应，黑江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微弱地颤动着，但眼睛依旧紧闭。
“坚持住，阿江……”环羽感到眼眶一阵发热，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泪水逼回去。“我这就带你去医院！你一定会没事的！”
她挣扎着站起来，背着黑江，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有光亮和人烟的方向走去。
“喂！有人吗！能不能帮个忙！这里有人受伤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郊野中回荡，显得那么微弱而无助。
她一边走，一边低声对着背上毫无反应的同伴说话，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祈祷：
“阿江，我们活下来了……那个魔女，被我干掉了！很厉害吧？……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再也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我可是很厉害的，对吧？你看，面对那么可怕的怪物，我一个人……嗯，是我们一起……就把它打败了。以后……以后我也会一直保护你的，放心吧……”
“还记得……还记得汉诺蕾吗？她说她能变出翅膀……以后，我也要变个翅膀给你看！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飞到哪里去！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国外的海吗？我就带你飞过去！说不定……说不定我们还能飞到月亮上去呢……”
“你怎么……又睡着了啊……真是个懒虫……”
“喂！醒醒啊！我要做好吃的了哦！今天晚上……我们吃炸鸡腿！你最喜欢的！再不醒来……可就没得吃了哦！”
“你醒醒啊……求你了……不要睡了……”
“黑江！！”
最终，无论环羽如何呼唤，如何祈求，黑江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睛。
医院的诊断结果如同冰冷的判决书，砸碎了环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黑江，意识消失。身体机能虽然尚存，但由于中了一种成分未知的、破坏神经系统的魔女毒素，导致意识陷入深度沉睡，并且……根据现有医疗水平判断，苏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环羽站在病床前，看着床上那个早已解除了变身、此刻面色苍白如纸、安静得如同睡美人般的少女。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悔恨和自责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想杀死自己的心都有了。自己当时为什么就那么大意？为什么在提醒黑江后退后，自己却因为急于寻找反击机会而停下了脚步？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拉着她躲到绝对安全的掩体后面去？如果……如果自己当时……
“呜………”压抑的、不成声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环羽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
心里已经一片死灰，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该找哪块风景好的高楼一起跳下去。她办完了手续，背着依旧沉睡的黑江，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出了医院。
而在医院门口昏暗的路灯下，她看到了一个她此生再也不想见到的人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是巴麻美。
环羽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间被冰冷的恨意填满。她死死盯着对方，声音沙哑而充满了刻骨的憎恶：
“你现在出现，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