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宽阔公共浴池所在的一楼大厅上楼，再走过一个个小隔浴间相夹的长廊，
蓝衣少年们推搡着晓千穿过重重帘幕，最后停在一扇嵌满螺钿的檀木门前。
领头少年假面般笑吟吟的脸上动了动嘴：
“哥哥可站稳了，里头的池子滑得很——”
话音未落，高门徐开，暖雾裹着清冽梅香扑面而来。
待雾汽稍散，看得见池子不大，却精致得让人眼前一亮。
九瓣莲灯沿着池边次第绽放，灯芯竟是一粒粒发光的明珠。
池水泛着淡金涟漪，仔细一瞧，水面漂浮的哪里是普通花瓣，分明是片片薄如蝉翼的冰晶，遇水不化反而蒸腾出缕缕霞气。
池边的雕花栏杆上，缠绕着几株不知名的藤蔓，绿叶间点缀着几朵淡紫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整个空间水雾缭绕，暖意融融，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
“哎呀呀，新来的哥哥看呆了呢～”
蓝衣少年们一拥而上，又要七手八脚开始扒他衣裳。
晓千死死攥住裤腰：
“你们是八爪鱼成精吗！撒手！就算脱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但话没说完就被拽得原地转了三圈，薄纱外袍丝滑地落地。
最后不知是谁在他膝弯一顶，整个人「扑通」栽进池中。
连着三番五次被这么作弄，晓千怒气再次上涌，
可是没等火烧起来，温热的池水漫过锁骨时，方才还叫嚣着要打人的暴躁情绪，此刻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的羽绒枕头，咕嘟咕嘟冒着泡就软成了云絮。
池水的温热，瞬间包裹住了他的身体，连灵魂都被轻轻抚慰。
自从在这闾坊醒来之后，晓千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担忧、焦虑、不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此刻，这些负面情绪仿佛被池水一点点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身体里的疲惫仿佛被一点点抽离，恍惚间觉着自己成了池子里的鱼，七秒的记忆装不下烦恼，任意空游无所凭依。
“这池子里不会是掺了什么怪东西吧......”
晓千靠着池壁瘫坐，喃喃自语。
余光瞥见水面倒影里的自己，发梢竟泛起淡淡银光。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一股奇异的能量在涌动，虽然并不强烈，但又无比奇妙。
体内似有千万只萤火虫苏醒，顺着血管轻柔游走，钻得每个关节都酥麻得发痒。
蓝衣少年们不知何时蹲在池边围成半圆，
也许是错觉吧，在烟煴暖汽的影响下，这群家伙紧眯的笑眼，这会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
“哥哥觉着怎么样，水温还合哥哥心意？”
晓千睁开一只眼睛，瞥了发问的领头蓝衣少年一眼，半答不理地没有回答。
对方倒是不在意，继续以早有所料似的语气开口：
“就说哥哥定然会喜欢，但凡进入过一次池子，就忘不掉这其中的美妙。少许时分，汲足了灵息的男子便又像焕然新生，幽境灵泉的浴汤可谓是最好的修养至宝。”
“又是...灵息？”
“正是呢。魂魄灵力，体寿生息，修炼玄术所必需的「灵息」，在外面可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恢复。”
蓝衣少年点了点头，将晓千的困惑当成了是「难以置信」，言语间满是得意，
“这世间尽管只有女子可以修行、男子既无法修炼，也用不了各种玄术法道，但女子非得从男子身上攫取灵息不可，却也离不开男子。”
“修炼...玄术？”
晓千诧异地歪了歪头，
“既然「灵息」这么重要，那为什么她们不自己来泡？直接把青楼改澡堂不就好了。”
听了这话的蓝衣少年们不禁一怔，环顾相视，接着便像听了什么趣味童言似的，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哥哥说话好生有趣，还真是会开玩笑。那些修术寻道的女子们倒也是想，但只有身为「灵鼎」的男子才可以集聚灵息，积蕴体内。
若是她们不需要「灵鼎」就能自行摄取「灵息」，那这世间岂不是没有我们男人存在的必要了？”
晓千听完只觉得一阵头大。
「灵息」也好，「精气」也罢，就当做修炼所需的能量吧。
那么不断吸收能量释放能量，被当做反复提取的利用工具......
（——这是纯纯把人当充电宝使了是吧？！）
原以为男妓们的遭遇，是仅出于对身份上的压迫与剥削，
现在看起来，扭曲的的确并非闾坊，而是这整个世界。
因为力量差距所造成的「女尊男卑」的世界。
在男子被纯粹被女子当做修炼资源的世界里，不论勾栏内外，都无法逃脱已经注定的工具人命运。
不，闾坊里面起码还有规矩可言，蹂躏完了还能像这样泡泡澡修复一下。
要是到了坊外，恐怕下场更惨。
就像蓝衣少年说的那样，外面没有补充「灵息」的手段，男人连充电宝的算不上，顶多是一次性用品，榨干取尽之后就像是擦完了的纸巾一样丢掉。
「逃出去和活下去，二者是矛盾的」
先前浴间偶然遇见的那名青年的话语，晓千此刻才算是彻底明白。
沐浴在温热的池水中，感受着身体里的变化，
不可思议的舒适感尽管还在源源不断地抚慰身心，却再也无法驱散不断累积的不祥预感。
他的喉间艰难地上下动了动：
“所以说，我也是那什么所谓的...「灵鼎」？”
“自然如此呀！哥哥可还是爹爹精挑细选带回来的，所以一定非同一般......啊！”
打开了话匣子，越说越起劲的蓝衣少年突然噤声，
像是反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连忙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而后为难地贴近晓千耳边：
“啊呀，刚才的话还请哥哥权当没有听见，可别千万跟爹爹说我多嘴哟。”
“......非同一般？”
晓千沉吟着点头。
——听到这里，先前那个见面没说几句话就决定要包养自己的行商大小姐的行为，倒也不是不能猜出几分了。
那精明的女商人看重的绝对不是人，而是纯把哥们当做个可堪一用的充电宝了！
至于特殊，无非就是容量大一些，性价比高一些。
（......所以才想包下来单独使用是吧）
一股恶寒，从晓千心底升起。
就说了，不管哪个世界都不可能有无缘无故被富婆包养这种好事。
从天而降的白花花银子后面，说不定成堆的钢丝球正等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