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证言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可就很玄妙了。”
杨昭泉重复了一遍：
“据16号和26号对于五人证言的求证，五人均称是‘一同’前往阳台，并且都能确定通往阳台的门是‘上锁’的。”
“什么啊……那你的猜想不就落空了？”
顾琴风趴在座位上吸着饮料，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我。
“这里的‘一同’是指五人的行动互相都没有时间差吗？”
“我想应该是这样。”杨昭泉耸了耸肩。
“这样啊……”我支起双手，陷入了思考。
食堂里弥漫着一股莫名的焦虑感。
第一天马上就要结束了，也就意味着杀手的第二轮行动时间就要开启了。
而在两名受害者的房间被封锁后，第一天的犯人甚至还没有漏出一点端倪。
所有人都急切地想要抓住一点讯息，尽快获得“24小时保护”。
“两个密室吗……”杨昭泉蹙额道，“不论是宾馆，还是房间，都是无法构筑的密室……这简直就是推理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谜题嘛。”
秦云轩，梳理一下目前已经获得的情报。
宾馆，窗户上锁，大门不能出入，房门未上锁，1号不是犯人，9号、23号、32号犯案几率很低，宾馆外部的人犯案后基本上不可能保持窗户上锁状态而离开宾馆。
手指轻轻叩击着桌子。
平居，被害者被发现时房间可供出入的三个通道均被上锁，五人同为第一发现者，并在行动过程中没有时间差。
犯人真的没有可能隐匿在房间内部吗？
叩击的节奏逐渐加快。
问题已经不是犯人如何犯案的了。
真正的问题在于犯人是如何在犯案后逃离现场的。
这其实是一场逃脱游戏。
这两起案件的真正的关键，都是犯人“如何逃出”。
叩击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
活动起来，我的大脑。
好好想想，究竟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上锁，未上锁，时间差，逃脱，绝对真实，证言，第一发现者，房间，万能钥匙，窗户……
清脆的叩击声逐渐变得模糊，在脑海里盘旋，幻化为各种各样的因素……
所有的因素间都连着一条名为“联系”的细线，怎么攀着这条细线抵达彼方，进而抵达“真相”……
紧凑，紧凑，叩击声催促着我，犹如在水面上爆裂的水珠……
上锁，未上锁，上锁，未上锁，上锁，未上锁……
…………
“上锁”？
“谁”“上锁”？
“什么时候”“上锁”？
“如何”“上锁”？
“锁”？
上锁，上锁，上锁，上锁，上锁上锁上锁上锁上锁……
“呐，我说，”
一个声音猛然插了进来，将我脑中的混沌斩开，
“你们都吃得很少啊，这样不就显得我很能吃吗？”
顾琴风一脸不悦地嘟着嘴。
“刚发生了这样的事，谁的胃口会舒张啊……”
“啊？你是说我很冷血吗？”
顾琴风对杨昭泉的解释给予了回击，然后气鼓鼓地放下了装着蛋糕的盘子。
“哼，我不吃了，如果我被犯人袭击时因为无力还击而被害的话，你要负责任的！”
“哎……可是，犯人是不会失手的……”
“唔！你是想说我只能坐以待毙吗？”
“不，这只是规则上的……”
“啊啊，好气啊，又是这个什么规则！”顾琴风双手叉腰站了起来，两条马尾直挺挺地冲着天上，“我要是当了游戏管理员的话，一定先定一条规则：吃得最少的先出局！就专门对付你们这种吃得很少的男性！”
“唔，我想我和5号的食量都是正常水平……”
“你是说我的食量超出正常水平了吗？”
看着顾琴风和杨昭泉拌嘴，我不禁发起愣来。
我刚刚想到什么了？
感觉好像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个光点，但随即莽莽的黑暗便囫囵吞下了这唯一的明亮……
我究竟捉住什么了？
一时木然的我就这么坐着，思考着这个问题，直到被顾琴风和杨昭泉架出食堂。
“那么，请大家在这上面签字吧。”
18号捧着一个木板，拍了拍夹在木板上的纸说道。
让所有进入了宅邸的人都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号码，并以此为依据对宅邸内的外部人员进行排查，从而起到威慑杀手和提供线索的作用。18号提出这个提案后，宅邸内的多数人都表示同意。
我也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号码，并顺便扫了一眼。6号、18号、25号、33号、11号、8号、19号、29号……噫，这个“29号”写的好难看，那个黄毛小学时一定没有听老师的话好好练字吧。
这么多号码的话，我是没有信心能完全不出错地记住它们的。还是留意一下周边房间的情况就好。
“……就快到9点了。”杨昭泉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号码，低声说道。
“杀手的时间就要到来了吗……”顾琴风紧张地说道，“不过我想，杀手应该还是会在大家10点进入房间后再执行杀人吧……”
“10点后都必须待在自己房间里的规则是专门为杀手创造条件呢。”29号在旁边插嘴道。
“不过，今天不是重新宣布了一下规则吗？”我说道，“规则改为‘晚上10点至次日早晨6点所有人都必须待在一个房间内，并且不允许待在属于其他人的房间内’。”
“有什么区别么？”顾琴风问道。
“当然有区别……也就是说，我们除了自己的房间外，还可以躲在食堂或者公共厕所这些地方内了。”我解释道。
“那些地方比自己房间更危险吧……”顾琴风缩了缩肩。
“不过如果到后面和杀手玩捉迷藏的话，说不定可以活下来哦。”29号打趣道。
“房间就这么多，晚上也不允许自由活动，总会被杀手找到的。与其在厕所里被杀，我还不如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有尊严地死去。”厕所杀人事件，那是什么啊，感觉会死的很丢脸啊。脸被按在马桶里然后淹死吗？
“也有人提议所有人一起躲在食堂或者会议室里，这样杀手就无从下手了……当然我觉得这是个馊主意。”29号向一楼的会议室看了一眼。
“当然是坏主意……提出这种提议的人很有可能本身就是杀手什么的。这种打算简直就是送人头嘛。”我把身子靠在栏杆上，“所有人躲在一起？杀手如果偷偷犯案怎么办？能够不被发现的犯案手法多的是，更何况在人数如此庞大的情况下。这样不仅对找到杀手造成了很大困难，而且还会造成恐慌，绝对会变得更糟糕的。”
“的确如此……更何况大多数人也并不愿意和这么多疑似杀手的人待在一起。”杨昭泉说道，“当我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大多数人就都已经持反对态度了。不过这是谁提出来的呢？”
“咦？看我干什么啊？这不是我说的唉！”顾琴风对我怀疑的眼神提出了抗议。
咦，不是她说的么，原来这群人里还有智商可以媲美顾琴风的家伙在啊。
想到这里，我惆怅地转过头去。
唉……平民群体的平均智商又下降了一大截。
这就是顾琴风通过个人平均来实现的“智商打击”。
“现在是8点55分。”看着所有人依次签字后的6号说道，“在9点40分之前，我提议诸位一同在会议室内休息片刻。9点40分时请诸位务必回到自己房间并确保房间的上锁情况，然后我会对宅邸大门进行上锁。”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此时大家的大脑应该都非常清醒，如果仅是在会议室内呆40分钟的话，所有人应该都能发现试图趁机犯案的杀手。
不过如果是通宵注意的话，对于这一批一定有人会在后半夜泛起瞌睡的人来说，杀手趁机杀人的成功率就将大大提高。
而在大家都比较清醒的情况下，聚集在一起反倒是对自身的一种保护。
“呐，你要去吗？”顾琴风扯了扯我的袖子。
“去就去么。”我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这种时候一个人待着反倒比较危险。”
“但是，你刚才不是说，人多的时候杀手更容易下手什么的……”
“关于这个我会给你解释的。去确认一下自己的房门是否锁好了，然后赶紧来会议室吧。”
“咦？你不和我一起走么？”
“我已经确认过我的房门是上锁状态了……”
“那你不等等我？”
“咦？”
我还没反应过来，顾琴风的马尾不愉快地跳了一下，随后她双手叉腰冲我吐了吐舌头：
“让你单身一辈子才是爱神公正的裁决。”
这话真失礼啊。
我、我总会有交上女朋友的那一天的！
“现在是9点45分。”
6号手里拿着一把金色的大钥匙，站在一楼往上看着我们。
“所有人都请回到自己房间内。9点50分我会再次为宅邸大门上锁，同时回到房间后之后不允许任何人再次出来走动。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明白了吗？”
除了6号外，所有人都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答应了一声。随后，齐刷刷地众人推开了自己的房门闪进房间，二楼和三楼瞬间便没了人迹。
“要不要这么齐整啊……搞得气氛很紧张唉。”我掏出钥匙锁好了房门，接着锁好了窗子，摘下手表放在桌上，然后将整个人埋进柔软的床上。
“这么紧张的游戏……搞不好今晚会失眠啊。”我趴在床上自言自语道，“不过万一被杀手盯上的话，也就无所谓失眠不失眠了呢。”
如果被杀的话，该怎么留下死亡讯息呢……要不趁意识还没断绝蘸着鲜血写下犯人的号码？
这么一想，如果我是犯人的话，说不定会伪造假的死亡讯息呢。
比如说把开放的房间伪装成密室之类的？
这不就是平居杀人案的犯人所用的手法么。
两扇门和一扇窗都是上锁状态，犯人就算插了几十对翅膀也不可能从这种状态的房间内逃出去。
宾馆杀人案我自以为已经捉住了谜题——犯人如何从外部犯案并构造现场状况的关键，但是平居杀人案，我却仍旧是一头雾水。
犯人想要犯案，必须进入房间。犯案后，必须在被发现前出来，但想要出来，又必须打开窗户或者门，出来后却又不可能再给门或窗户上锁……
这种密室，究竟是怎么构建的……
我抓了抓头发。想不明白，还是先搁下来吧。
“哎……从没觉得夜晚会这么漫长。”
我踢着室内拖鞋向卫生间踱去。对于学生来说，用于睡眠的夜晚可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所以我从来只会感觉睡眠不足，而睡过头的记忆已经离我很遥远了。
况且自从妹妹学会叫人起床后，我也不太能自由自在地睡懒觉了。不过说起来，我大概不适合睡懒觉吧。
因为用妹妹的评价来说，我睡觉时的气场就像“扭曲死去的僵尸在棺材里挣扎未果的样子”。乖乖，我天生自带死人气场吗？
慵懒地洗了个澡，我举起牙刷打算进行睡前的牙齿护理。
橘子味的牙膏……这游戏管理员真有少女心啊。
…………
啪嗒。
牙刷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未入耳。
四周的声音都凝固了。
我有点惊愕地看着镜内的自己。
镜内的自己惊愕地看着我。
什么？
这种想法？
我刚才冒出了什么可怕的念头？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发生……
不。
这个可能性不能被否定。
“破然后立”。
如果密室杀人是不可能的话，那就只能说明这个命题中一定存在被错误“认知”的部分！
密室杀人。
“杀人”毋庸置疑，已经发生了。
所以，只能是“密室”？
这种密室不可能完成杀人。
能够杀人后构筑密室的手法……是什么？
那么，难道真的是我刚才所想的那样……
那种“恐怖”而“乖离”的“真实”？
那种谬论般的可能性……
一抔凉水泼在我的脸上。
我关掉水龙头，喘了口气。
凉意渐渐平息我内心的悸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有意思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
喉咙莫名的有点干。
“5号，你没死吧？”
早晨，6点03分。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杨昭泉正站在门外。
“你没事啊，太好了。”他放了心似地叹了口气。
“25号，你在这里？”
听见我的疑问，顾琴风从杨昭泉身后闪了出来，歪起脑袋瞧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的？”
“这么糟糕的问候，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用这种语言来代替‘早安’……”
“宅邸内发生什么了吗？”我向杨昭泉询问道。
“大家都在互相访查对方的状况。”杨昭泉回答道，“目前为止，貌似没有出现什么事件。”
“杀手顾虑到会暴露身份而没有下手吗……”我转身取了手表和钥匙，换上鞋走出门外。
宅邸内此起彼伏地响着众人的声音。
“那边怎么了？”我向东侧看去，东侧的楼梯处好像聚集了不少人。
“不知道。去看看吧？”顾琴风提议道。
我转身锁上了门，跟着杨昭泉和顾琴风来到宅邸二楼东侧。
“29号？”29号的黄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正站在33号房间的门口想着什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我向他搭话道。
29号转过身来，神情有些严肃：“去把所有人叫过来吧。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件了。”
！
“不好的事件”？
“……是那个吗？”
29号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
“33号和18号的房门……敲不开。”
“请求——‘万能钥匙’！”
“同意人数达到16人，允许。”
游戏管理员张开手掌，两把金黄色的钥匙分别掉落在29号和6号的手中。
29号和6号急忙打开了33号和18号的房门，随后一股恶臭从房间内涌出。
“哇……这是什么？腥味？”
顾琴风的脸抽搐了一下，立马捂上了鼻子。
这股味道直冲我的脑干，我不由得痉挛了一下。
29号开门后捂了捂鼻子，随后大踏步走进去，迅速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屋外的空气稍稍中和了一下这股腥臭味。33号和18号房间外的众人在臭味减弱后皱着眉头走进两人的房间。
我跟随杨昭泉走进了33号的房间。
果然是想象中的光景。
33号躺在床上，腹部插了一把小刀，鲜血把床铺染成令人恐惧的深红色。
18号的房内怕也是这幅光景……
也就是说，
第二晚，杀手再次动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