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致万物生灵·四十七

作者:星之旅者莉贝特 更新时间:2025/12/1 20:42:55 字数:3402

当魔王......或者说,这位继承了数百年仇恨记忆的克隆体领袖,终于流下那迟来的泪水,并嘶哑着下达停止战争、分发胶囊、关停克隆工厂的命令时,

起初,是困惑与迟疑,第一批聚集在大殿内的魔族士兵们拿着那小小的银色胶囊,如同握着不可理解的异物,

但在魔王亲身示范以及那两名率先觉醒的士兵真实无比的情感流露影响下,越来越多的魔族人怀着一种混杂着好奇、恐惧与一丝微弱期盼的心情,吞下了胶囊,

不多时,他们便和面前的魔王及那两名同伴一般,眼神逐渐变得清澈,随之纷纷流下热泪.......

站在一旁见证这一幕的诺尔菈、阿特莉娅和埃米尔,三名孩子心中紧绷的弦,总算是稍稍松弛了一些,

他们知道,最坚固的冰山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但真正的工作,现在才刚刚开始,

希望的种子已然播下,但它能否在这片被仇恨浸透的寒冷土地上生根发芽,还需要更多的呵护与见证......

“神明与二位神使,请随我来!”

跟随在步伐略显踉跄的魔王身后,孩子们穿过幽深曲折的通道,向着魔王城的地底深处行进,

当他们不断深入地下,空气中原本弥漫的硫磺与血腥味逐渐被一种带着金属和营养液气味的气息所取代,

通道壁也从粗糙的黑石变成了光滑的、泛着冷光的合金板,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褪色的、风格奇特的壁画痕迹,依稀能辨认出夸张的城堡、可爱的怪物形象,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作为“主题游乐园”的过往.......

最终,一扇巨大且沉重的金属门左右滑开,露出了后面的景象,

和寒铁要塞的地下空间类似,这里同样广阔,充满了超越这个星球文明水平的造物:

数十排巨大的玻璃圆柱体培养罐整齐排列,如同一片玻璃森林,罐内浸泡在透明营养液中的,是处于不同发育阶段的短角族克隆体——从仅有基本轮廓的胚胎,到已然成型、闭目沉睡的青少年躯体,

机械臂在轨道上无声滑动,进行着定期的营养注入和代谢物清理,

整个空间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液体循环的汩汩声,一种绝对的、非自然的寂静笼罩着这里,与地面上那个中世纪魔幻风的世界格格不入,

魔王站在其中一个培养罐前,凝望着那个尚未诞生的“自己”,他的手在罐体上停留,仿佛与里边闭目沉睡的魔族青年隔着坚硬的玻璃屏障手心相触,

曾经,这里是魔族大军“源源不断”的保证,是复仇野心的根基,

如今,在他刚刚获得的、灼烧着他理智的情感驱动下,这些冰冷的装置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与悲哀,

“这些……就是‘我们’的来源……”

魔王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厂里显得异常沙哑,他看向四周那些沉睡的、与自己面容相似的克隆体,刚刚获得的情感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痛苦,

“没有父母,没有童年,没有选择……只是为了一段被灌输的数百年前的仇恨记忆与执念而存在……”

“已认证管理者电子密钥,进行权限移交中......移交程序完成!”诺尔菈掏出衣兜内的【星之罗盘】,放入接口中以取得工厂所有权,

“那今天,就由我来终止这段悲剧的延续吧~~!”

随后,她输入了一系列指令,工厂内,那些正在培育尚未成型胚胎的培养罐灯光依次熄灭,营养液停止循环,机械臂僵滞在半空,

除了少数几个胚胎已然接近成型的培养罐,被设定为继续维持生命直至“出生”......这是她能做到的、对既有生命最大程度的尊重,

最后,诺尔菈用【星之罗盘】给主控台植入了物理锁死程序,确保这座工厂再也无法被轻易启动,她仿佛在执行一项仪式,终结一个错误的轮回.......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魔王同诺尔菈一行离开地下工厂,沿着原路返回地面时,来时那条冰冷、肃杀的通道,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无形的、温暖的活力,变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

曾经,城内到处充斥的是金属的碰撞、训练的嘶吼、伤员的压抑呻吟以及魔龙的暴躁咆哮,

而如今,再次经过那片不久前还如同地狱角落的伤员安置区时,之前的绝望呻吟已经被一种略显混乱却充满生机的忙碌所取代,

临时医疗区被迅速、自发地建立起来,原本严格按战斗序列分配的有限食物、净水和燃料,开始向伤员和体弱者倾斜,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基于“需要”而非“效用”的分配逻辑,悄然挑战着旧有的秩序,

每一名服下胶囊的魔族士兵们,脸上带着初生情感所带来的笨拙、焦急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们都在努力行动着:

有人用并不熟练的手法清洗伤口、更换绷带,

有人将自己有限的食物和水分给更虚弱的同伴,

有人只是紧紧握着伤员的手,试图用自己刚刚理解的“关怀”去缓解对方的痛苦,

而那些重伤难愈、在过去注定被抛弃的魔族,此刻被给予了持续的关怀和减轻痛苦的尝试,他们的生命,第一次因其“存在”本身而被认为是有价值的,

甚至,当看到一位重伤员因为清创的刺激而痛苦嘶吼时,旁边几名负责按住他的士兵自己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怪我手法太差,弄疼你了...”他们一边哽咽着道歉,一边更加小心地动作,这种“感同身受”的疼痛,是过去的魔族绝对无法理解的.......

孩子们也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其中,阿特莉娅和埃米尔凭借他们从长辈那学来的一些急救常识,协助固定骨折、搀扶伤员、制作绷带,

飞船Ai“爱”则指导那些刚刚获得同情心却缺乏经验的魔族士兵如何进行正确的救护,它庞大的数据库里所储存的那些浩如烟海的知识,对于这些亚人而言简直堪称“无所不知”,

诺尔菈则在魔族士兵们的向导下,继续于城内四处解锁那些只有神明(人类)才能进入的仓库,尽可能地寻找有用的物资,

此时此刻,他们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或“神使”,而是蹲伏在血污与尘土中,亲手触摸着痛苦的、平等的救助者,

在协助救助和穿行于堡垒各处的过程中,三名孩子也得以更深入地窥见魔族过往的生活,

他们看到了简陋到几乎只有功能性的营房,里面除了武器和基本铺盖,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物品,仿佛居住者只是随时可以替换的零件,

还看到了食堂里供应的、仅仅能维持生存的、味道寡淡的合成营养膏,

甚至发现了训练场上留下的、只有杀戮技巧而毫无竞技精神的残酷痕迹......

这一切,都印证着一个被剥夺了情感、只为复仇而存在的族群,其生活是何等的苍白、压抑和绝望,

没有艺术,没有音乐,没有家庭温情,甚至没有像样的个人爱好,所有滋养灵魂的东西,在这里都是缺失的.......

然而,就在这片情感的荒漠中,新生的绿芽已经开始倔强地探出头,

在一个角落,阿特莉娅和埃米尔注意到许多魔族,尤其是那些曾经亲手处置过“无用”伤员或冷漠旁观同胞死去的士兵,在情感觉醒的瞬间被巨大的悔恨击垮,他们跪在昔日同伴的遗体或伤员面前,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泪水洗刷着他们曾经冰冷的面庞,

在另一处地方,当诺尔菈正忙着解开门上的密码锁时,她听见两个士兵在低声交流,不再是关于战术或仇恨,而是在担忧另一个朋友的伤势是否会留下后遗症,语气中充满了此前绝不会有的牵挂,甚至提到了自己对于未来、对于自身感受的困惑,

至于那条巨大的魔龙,它也不再焦躁地盘旋,而是安静地匍匐在广场一角,巨大的竖瞳默默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偶尔发出一声低沉的、不再充满暴戾,反而像是叹息般的龙吟.......

一整天的忙碌过去,当三小只和飞船重新汇合,站上魔王城的主城墙,眺望着远方依旧严阵以待但已停止进攻的联军营地时,夕阳正将金色的余晖洒满冰原,

城内,不再是死寂和压抑,虽然依旧充满伤痛,却涌动着一股新生的、混乱却真实的情感暖流,

埃米尔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说道:“情感的闸门已经打开,接下来,是如何引导这股力量,如何与城外沟通,如何重建秩序……这需要时间,更需要他们自己的选择。”

身畔的阿特莉娅点了点头,“爱”则继续记录着刚才所见到的一切:

“数据表明,纳米机器人修复效果符合预期,脑部的共情神经通路已普遍激活,但建立基于情感的社会结构和道德观念,将是一个漫长的学习过程。”

诺尔菈踮起小脚望着下方,她看到几个魔族士兵正合力将一名伤员小心翼翼地抬往更避风的地方,彼此间有了简单的、带着试探性关怀的交流,

“就快完成了,但还需......”埃米尔沉思着考虑接下来需采取的行动,

强行止戈是第一步,修复缺陷是第二步,而此刻,他们亲眼见证了转变的开始,这第三步,并非由他们直接完成,而是交给了这些刚刚获得“心”的魔族自己,以及城外那些尚未知晓真相的联军,

他们带来了“神药”,也亲手参与了对伤痛的抚慰,但他们无法直接赋予和平,真正的和平,需要建立在理解、宽恕和共同的人性之上,那将是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

然而,看着城墙下那些第一次为同胞流泪、第一次笨拙地伸出援手的魔族,孩子们心中都明白,

最关键的、从零到一的跨越,已经实现了,生命的可能性,终于在这座由游乐园改造的复仇堡垒中,重新绽放,

他们播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孕育它自己的力量,剩下的,是守望,或许还有在必要时,再次提供的、适度的引导,

夜幕缓缓降临,高墙两侧,魔王城与联军大营内的灯火次第亮起,这一次,灯光下闪烁的,不再仅仅是复仇的火焰,还有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属于“家”的温暖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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