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莉娅还是第一次见老师这副模样,像他这样的人,虽然平时有些老不正经,但遇到各种事情,也都是能够自定波澜不惊。
“告诉我,她叫什么?”维瑟普斯似乎还抱有一丝侥幸,抓住一旁艾瑟莉娅的手有些颤抖地说到。
“希斯蒂娜,我和她签订的委托契约上,留下的是这个名字。”
“啊……”他似乎有些放弃挣扎了,浑身顿时松懈了下来,“进去吧,也是时候了。”
“欢迎……维瑟普斯?你总算肯来见我了?”希斯蒂娜先看见艾瑟莉娅推门进来,便起身迎接,却直直的撞上了维瑟普斯有些躲闪的视线。
“我,当年的事,我很抱歉。”简单的9个字,在艾瑟莉娅听来,却是有如千金般沉重。
她的眼底悄然升起浮光,窥得二人过去的冰山一角,命运的丝线如同一团乱麻般在两人周身缠绕。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多说了。你为了那个女人,做的那些错事,向我道歉没有任何意义。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他们,才是你真正的债主。”希斯蒂娜不像是责怪的语气,她有些过分平静,像是在以旁观者的视角陈述一个平淡的事实。
“……”
“我们先去旁边避避,留在这里,恐怕是不太合适。”莉莉安拉过艾瑟莉娅,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到。说罢,两人悄悄地从门口溜了出去。
“维瑟普斯,你到底在躲避什么?自从那个女人-琉克蕾西娅-的死亡降临之后,你就变了。再也没有往日那种作为炼金天才的意气风发,那份最初的良知也被侵蚀……不过,现在的你似乎已经找回了不少过去的影子?是那个孩子带来的吗,毕竟,她可是你这一生中唯一的弟子。”她的话语毫无遮掩,仿佛像是利剑一样洞穿维瑟普斯早已封闭的过去。
“她不该死。过去的我是如此认为,现在也依旧如此。但在这漫长而短暂的岁月里,我逐渐明白一个道理:死亡确实就是一切的终结。倘若意识消散,就再无可能起死回生。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犯下太多的罪孽。”
“所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们三个明明……说好了要一起走下去的。”
“因为我是罪人。即使我能有足够的实力在世人的征讨中保全自身,我也不能无时无刻护在你的身边。所以,最好保护你的办法就是,远离。”
“那为什么,现在你又开始行走于世了……难道你又有新的计划了?”
“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我吗?不过确实,我在我那宝贝徒弟身上,看到了另一种极端的可能性。”
“可能性?”
“你说,若是未来,她将会成长为超越世界的存在,那我那微小的愿望,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是妄想。”
“不,这是一场交易。虽然最初收留她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些。但在后来,我曾经和她的母亲,塞莱斯特见过一面。她与我交易,许诺了那个未来,所以,我才会选择与她一同行走。”
“所以你们的师生情谊是假的?”
“怎么可能…与她相处的这些年里,我早就将她视如己出,倾囊相授了。我所交易的内容,不过是我的终末。”
“你的终末?”
“人终归是会迎来死亡,我也不例外。只是,我希望那场告别,能够由我来选择形式。就好似那落叶归于尘土,只不过我所希望滋润的土壤,并不在我们所处的现实之中。”
“荒谬,即使是那两位双月之神,也绝无可能扭转时间。”希斯蒂娜拼命摇头,不断的在心中否认这个观点。
“你知道的,这件事一定存在可行性。否则,你也不会如此反应。那是炼金术所能追求的极致,等价交换的原则未曾变易,而代价……”
“不过是你的死亡,对吧?”
“或许其他人大可以用世界还有其他无限的可能性来安慰自己,以此来摆脱这种发自灵魂深处日夜的拷问。但将自己的过错置于虚无之中,是彻头彻尾不负责任的体现。所以,我无法接受这些假设带来的解脱。我需要一个切实的,与我们直接相关的过去,未来。”
“若是你不在了,改变的世界线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敢去面对她,也不配去面对。她是为了大义而死,而我则为了拯救她站在了大义的对立面。倘若我真的寻得了所谓万全之法,这对于那些因我而死的亡魂而言,是彻头彻尾的不公。”
“你这家伙……”希斯蒂娜听到这个回答,有些始料未及,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注视着维瑟普斯那双深邃的双眼。
“所以……不必原谅我。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维瑟普斯看向一旁陈列柜中正静静地躺着的腕表,低头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了他平日随身携带的怀表,将两者放在了一起。
“那块腕表,我一直给你留着。既然你已经来了,带走它吧。”
“不,它的主人从一开始便是你。这是蕾西亚准备的款式,她一开始便是为我们二人设计的这两件东西。她自己也有一块与我手上成对的怀表,你手里的,是她怕你觉得她偏心特意准备的。只是……那些事情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有些事情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他有些不自觉地用手抚摸着这些物件,过去的时光就好像突的重现于眼前一般。
过去的三人,其过往与那故事中的主角一行并无区别。然而,在时间的冲刷下,他们中,有人为了他人献上了自己的性命,有人为了拯救挚友,踏上了歧途,还有人,只是在那尘世间,无助地守望故人回心转意。
“你说,老师和希斯蒂娜会是什么关系?”
“看维瑟普斯先生那副模样,不会是恋人吧?”
与此同时,艾瑟莉娅和莉莉安在不远处的一家甜点店门口坐着,静静地观察钟表店的情况。
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个事,两人就难免开始八卦起来。
“恐怕不是……我想,他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艾瑟莉娅的声音有些低沉,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很好的朋友?那为什么要避而不见,难道这种情况不应该是那种爱人之间的剧情才对吗?”
“老师的爱人……大概已经是不在人世了。我曾经瞥见过他对着一张黑白的相片沉默,他那眼神里的寂寞是难以遮掩的。”
“好难懂啊。”
“这种事情,还是永远不要有机会体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