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剑从敌兵的身体里抽出,剑刃摩擦着断裂的肋骨,带出一股滚烫的、令人作呕的黏腻感。金属离开血肉时,发出一声仿佛叹息般的轻微“噗嗤”声。
男人瞪大了双眼,那对浑浊的瞳孔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惊讶。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有一道血沫从他的唇角溢出。
然后,他像一袋被割断了绳索的谷物,沉重地向后倒去,
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斩杀的第几人了。
他原本紧握着剑的手缓缓松开,那不是一只握剑的手。掌心和指节上布满了宽大、扁平、呈黄褐色的硬茧,更像是常年握着犁把和镰刀的手。
参军前,他大概也只是个普通的农民吧。
一声悠长的号角从远处传来,撕裂了战场的喧嚣。
里森堡的军队开始撤退了。残存的敌兵如退潮般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濒死者的哀嚎。
我们赢了,暂时的。身边幸存的士兵们,只是和我一样,拄着剑,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没有人欢呼,我们也没有余力追击。
“伊莎贝拉殿下,请您休息。”
从艾莉儿那里借来的精灵族魔法师,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我的手臂,为我施展治疗魔法。
手臂上原本不停渗血的伤口缓缓愈合。
“达妮儿,谢谢你每次都来帮咱。”
会使用魔法真好啊,要是没有治疗魔法,我恐怕早就没命了吧。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脖颈上的那道伤疤,仍然心有余悸。
敌人的数量不仅多,而且强。
不仅有大量闻风造反的农民和军队,还有差点害我没命的那位。
伊塞波-宁芙。
一想到这个名字,我脖颈上的伤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身为会飞的鹰族,本就占据了天空的优势。但她不仅剑术精湛,居然还会使用魔法。
虽然大概只有初级魔法的水平,但已经足够全能和恐怖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要我说啊,这个国家,早就烂透了。
压迫和腐败像蛆虫一样,正在啃噬着伊比利亚的根基。
所以里森堡的军队才会所向披靡,越打越强。
一边是把土地分给贫农的里森堡,一边是靠土地剥削贫民的伊比利亚,贫民的选择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某些既得利益者可不希望做出变革。那些在王都里挺着肚皮、涂着香水的公爵和主教们,他们宁愿这个国家毁灭,也不愿吐出自己嘴里的一块肥肉。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就算靠武力成功镇压了里森堡,这个国家要不了多久也还是会完蛋吧。
“殿下,请保重。”
达妮儿朝我鞠了一躬,转身小跑着去救治下一个伤员。
顺着一棵被战火熏黑的橡树,我靠着树干缓缓坐在了地上。
伊比利亚现在还能维持战争,很大程度上是依靠出卖主权换取外国的输血。
珍贵的文物被用来交换粮食,矿山的开采权用来换取武器...
...我自己也是啊。
说什么公主,我的婚姻,也就是用来换取布列塔尼支持的筹码罢了。
虽然我本来就没渴望过什么爱情。那种吟游诗人口中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属于那些生活在和平年代、无所事事的贵族小姐的。对我这种在泥地和血水里打滚的人来说,“爱情”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奢侈的讽刺。
不过,布莱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多了,至少不是什么肥头大耳的下流中年男人。
家世显然不错,个人实力也还行,虽然打不过我啦。
长相嘛...勉强能给个七分?
...虽然有时候眼神色迷迷的,不过人品还不错啦。
...不,无论怎么说都轮不到我嫌弃他吧,毕竟一开始他看上去可是很不情愿的呀。
对于我这种一看就知道另有所图的女人...
他只是在履行他的义务,就像我在履行我的义务一样。
反正,我觉得他还不错啦。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战场的恶臭在渐冷的空气里愈发刺鼻。远处,乌鸦的叫声开始此起彼伏。
我靠着树,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伊比利亚的明天在哪里,也不知道我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但是,如果以后能和他一起走下去,说不定也挺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