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己方帮众和神卫们的簇拥下，萨兰娅翻进了前厅中央的围栏。
圣堂的大门紧闭，人们的起哄声在石墙和吊顶间回荡，淹没了全场。
“海娅小姐，我不知道你是靠什么手段打赢了铁王冠的那群家伙，那些家伙对你放水了？当时有人支援你？还是说......”
米契眯起眼睛，把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回身接过了一位圣火教廷骑士递来的长剑，
“是不是卢修斯他们低估了你，其实你身边的那个小女巫，已经完全把你培养成她的同类了......？”
对于凯拉的女巫身份，米契不仅知道，而且不介意给她点明出来。
这倒不让人意外，她和凯拉在维罗待了这么久，搞出那么多乱子，如果对手还对她们的情况一无所知，那才奇怪呢。
“嗯，我是女巫，我用魔法杀了卢修斯，你没见过他的死状吧？你真应该看看......”
萨兰娅咧嘴一笑，驾轻就熟地露出了恐怖的表情，
“我亲手剥掉他的脸皮，看够了他拼命哀嚎，向我乞求原谅......接着把他猥琐的骨架从那具肉囊里整个儿抽了出来，那头畜生，从此变成了一滩被我踩在脚底下的烂肉......”
“混蛋！你这个——”
“你知道，没了全身的骨头之后，人会变成什么样子么？想象一下煎板上的面饼吧，一滩拼命蠕动的，在绝望中挣扎的面饼......他的嘴巴，鼻子，眼睛，耳朵，滑得到处都是呢......”
等到萨兰娅话音落下时，米契粗糙的大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丁点的血色了：
“我、我要把你们两个的身份，还有你们做过的事情通告给全维罗的市民！”
“可以啊......不过，你公开凯拉的身份，害她陷入危险的同时，也请务必做好被我报复的准备哟......”
“......”
实际上，米契没胆子揭露她和凯拉，城市委员会也一样。
城市委员会之所以没有把凯拉的身份公之于众，利用民众对女巫的忿恨来除掉她们，是因为那些官员和贵族还深陷在包庇异族的丑闻里，这个时候站出来指控她们，很容易被人们当成贼喊捉贼，反而要承担民众的压力。
论纯洁度，这座城市里就没人是干净的，“贼”不只有她们这一方，她们的敌人也在跟真理集会的女巫勾结。
所以，发现米契在用嘴炮攻势撩拨和威胁她时，萨兰娅马上就安心了，因为这恰恰证明了对方拿她毫无办法，而且非常希望能通过武力之外的方式体面收场。
这个骑士长，根本没有能赢下她的自信。
面前这个壮汉，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作为一个二流势力的老大，得不到自己主子的支援，已经萎得小小的了。
“别废话了！开打吧！！”
米契举高长剑，看上去摆好了起手势，剑身却在空中剧烈颤抖着。
萨兰娅微微翘起嘴角，根本没有碰背后长剑的意思。
恐吓也恐吓过了，该给对方一点甜头了：
“米契先生，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会为难你......你可以故意输给我，输得漂亮一点，我不介意配合你演戏的。”
“！”
尽管前厅的嘈杂完全能遮盖两人的对话，米契还是心虚地左看右看，满脸都是被戳穿想法后的恼怒，
“怎、怎么可能？！火灵在上，那么窝囊的事我才不干！”
“真的不干？”
“你当我傻？我砍伤了那个蓝毛丫头，你们会那么轻易就放过我？！”
米契的话，让萨兰娅下意识脸色一沉，但她马上按捺住怒意，向米契点了点头：
“没错，真心实意地向那孩子道歉，拿出你最诚恳的态度来，承认你不该对她做那种事，请她原谅你......这样，我就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
“游侠海娅，你......你会是那么......大度的人吗......？”
萨兰娅没有直接回答。
米契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伤害了维蕾塔，应该庆幸的是，维蕾塔经过救治之后保住了性命，除去在身体正面留下了一条丑陋的伤疤之外，孩子受到的创伤都是可以随时间慢慢恢复的。
说到底，这些圣火派的人也并非罪大恶极，就是一群饥饿的狼狗而已，谁强大，谁肯给他们分骨头，谁就能当主子，这样的群体在维罗是大多数，比起赶尽杀绝，与对方联合起来才是更好的选择。
“魔灾已经开始影响这座城市了，你的敌人不是我们，而是来自城外和海上的魔物，作为帝国的前军团长，我不建议你继续参与这些无谓的内斗。”
萨兰娅表情冷漠地抿起了樱唇，一对美眸里仿佛蕴着冰花，把米契刺得愣在原地，盯着她看了良久。
“军团长......”
“海娅......海娅......女军团长......”
“不对......你才不是什么海娅，你是萨兰娅......你是萨兰娅·克尔芬，最亮眼的夜百合......明明是一把猎巫的好手，被大家给予厚望的领袖，为什么要抛弃你麾下的士兵和骑士们，跟那个女巫混在一起，沦落至此呢......”
没想到，眼前的圣火派骑士长，对帝国境内的猎巫人士有基本的好感值，这样的话就更容易招安对方了。
可不知怎的，米契的那些话像是对她的心脏狠狠捏了一把，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为什么......要跟凯拉在一起......？”
没错，放弃她昔日的事业，丢下她的同伴，甚至连入骨的仇恨都可以弃之不顾，转而效忠于那个陌生的仇敌，凯拉·诺芙洛丝，即便如此长的时间以来，她感受到的只有痛苦，她也心甘情愿......
她做这些事情，付出那么高昂的代价，总是需要理由的啊......
因为她爱凯拉？
不对，她只是想得到凯拉，与其说那是爱，不如说是贪婪......
那么爱也好，贪婪也罢，骗取凯拉的信任，再找机会击败对方，掌握主导权，她为什么没有那么做......为什么要帮着凯拉奴役更多的人，把帕蕾莎，维蕾塔还有那么多无辜者拉下水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还有刚才，她用卢修斯的死威胁米契，那副残忍，异样的嘴脸，那不是她......以前的她，绝对不是那个样子的。
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
为了满足主人深不见底的施虐欲？为了让主人愉悦，她就可以不顾原则，一次次突破底线，跟主人一起做那些肮脏的事情？
那她，不就成了最变态、最邪恶的大反派吗......这样的她，和她要对抗的魔族究竟有什么区别？
好痛苦的体验，感觉精神和意识快要裂开了......
终于，主人在她身上种下的魔纹，喂她喝下的魔药，她体内产生的晦能......这些东西，已经要把她逼疯了吗......？
“唔......”
怀疑的苗头一经出现，一道强硬的律令就立刻钻进了她的脑袋，几乎覆盖了萨兰娅的整个思想，
“不可以继续这样下去了......要矫正凯拉的错误......”
“不......不行......凯拉是我的一切......主人......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不可以忤逆主人......”
“我......是主人的玩具......玩具就要......乖乖听话......”
“是的......”
是的。
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效忠主人。
“喂！你叽叽咕咕的在讲什么？”
米契不耐烦的语气把萨兰娅拖回了现实。
萨兰娅用力按压自己发疼的后脑，思绪乱糟糟的，声调也陡然提高：
“我有我的理由！我在保护这座城市！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是正确的啊......！米契骑士长，如果你还对帝国保有最基本的忠诚，那么就别挡我的路！”
气氛凝固了。
“......”
“......很遗憾，这是决斗，我不会在任何的决斗里作假，一次都不会。”
米契提起剑，对她行了一礼——
然后这位骑士长把长剑竖着插在了地上：
“所以我弃权，你赢了，鉴于你丰厚亮眼的履历......老子姑且信你一回。”
“欸？！”
米契粗鲁，暴力，头脑也不是很好，毫无疑问，萨兰娅不喜欢这个人。
但她有一种感觉：
以骑士长为契机，她重新触到了从前的一些东西。
一些朦胧却强烈的，被一种强硬的控制手段，死死压制在她潜意识里的东西，她觉得那些东西能让她跳出某种束缚，重新掌控自己。
米契的加入，并不是坏事。
“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在众人惊疑的呼喊声下，萨兰娅面带微笑地伸出胳膊，跟米契握了握手。
接着，她下意识转头，突然瞥见了脸色狰狞，满面阴云的凯拉。
主人好像在下面观察她很久了。
主人不但知道她的想法，而且还很生气......非常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