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姐姐......”
一片混沌中，人鱼少女焦急的呼唤声无比令人在意，
“醒醒......醒醒啊！”
塞西莉亚喘了一大口气，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脑袋“砰”一下撞在床头上，把一个药剂瓶震掉在了地上。
那是盛装假死药剂的瓶子，阿奎莉丝成功了，人鱼少女真的帮她找到了银手会的援兵，拿来了药剂，并且趁药水生效期间哄骗守卫把她搬到了酒馆的阁楼。
“太好了，我还以为药水有问题，好怕你醒不过来......”
“傻瓜......怎么会呢。”
塞西莉亚揉揉少女头上的白色呆毛，转头环顾四周。
因为萨兰娅下了命令，要收集一切与她有关的情报，于是这个她小住了一段时日的阁楼就被红水帮的人翻得一团糟，家具、书本、手术器械散落满地，多数都损坏了，看得她直蹙眉。
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多待了。
“你做得好，阿奎莉丝！我的人已经在下面接应我们了吧？只要从阁楼的窗口逃出去——”
“等等！”
随着粗野的喊声，门口传来一阵嘈杂，阿奎莉丝吓得尖声惊叫，在她身边缩成了一团。
“是我啊，我，乌娜！”
牛角女乌娜踢开房门，大大咧咧冲进了房间，一手提着一个被殴打到昏迷的守卫，背后还挂着一个虚弱的红袍女巫，
“喏，这丫头太可怜了，缺了胳膊没法自理，天天被那个混账黑帮女囚禁在房间里，刚才老娘我突然想到她离咱们不远，索性一起救走好了，你们多带一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谢谢你帮忙，乌娜小姐！原本只希望你能帮忙传个话，没想到你为了支持我们，不惜把自己卷进来......”
“不用！闲话少说，估计这里的守卫已经警觉了，你们不想我被牵连的话，就加快动作，别被她们抓住了！”
乌娜随手把守卫丢在一边，把后背上的希丝莉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递给了阿奎莉丝，
“还有啊，你们两个......确定没问题吗？以防万一的话，我还可以跟着护送你们一段路，那个黑帮女盯我们盯得不怎么紧，事后我再悄悄溜回酒馆就好了......”
这话，乌娜自己说得也有点犹豫，毕竟这么做的确有风险，一个不小心，出事的可不止是乌娜自己，对方全部的异族姐妹势必也要遭殃。
“我们、我们就不用了吧......塞西莉亚姐姐？”
阿奎莉丝转过头来，面露难色，轻轻地怂恿着塞西莉亚，显然不想让乌娜继续和她们犯险。
“嗯......不用了，乌娜小姐你自己保重。”
乌娜已经为她做到了这种程度，塞西莉亚实在不好意思再要求对方什么了。
塞西莉亚翻身下床，用力掀开了整扇木窗板，冬日刺骨的寒风立刻钻入室内，打得她一个激灵。
低头往楼下观察后，她第一次露出了充满希望的表情。
几个来接应她的白袍银手正隐匿在院落的灌木丛边，冲她不断挥着手，在院落后的一条小巷里，更多的银手正在待命，一辆用于跑路的小马车就停在巷子中间。
“终于......”
她们把兽皮地毯和亚麻衣物系在一起，钉在窗边，制作了一根简单的逃脱绳后，由她第一个滑到楼下，确定下面非常安全后，阿奎莉丝把希丝莉系在背后，也从顶层的阁楼滑到了地面。
塞西莉亚踩上冰冷的地面，牵着阿奎莉丝的手，一路奔向接应她们的银手们。
“塞西莉亚大人！我们来得太晚，让您受苦了，请上马车，我们这就带您回去！”
朝她搭话的银手，包括这里大部分的人，她都认识，为了救她，组织出动了几乎所有的熟手乃至精锐，这些人绝对没有问题，可以排除所有伪装和背叛的可能。
看到她顺利逃脱，银手们激动地一拥而入，挤满了空旷的院落。
自由，自由就在眼前。
可是眼前的自由，似乎注定只能成为遥远的彼岸。
“嗖嗖嗖——！”
心头的喜悦还未经表露，塞西莉亚甚至没来得及和眼前的旧部说上一句话，数支弩箭突然撕裂寒风，集中向他们呼啸飞来！
“不要！！！”
许多向她招手的同僚，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精准射穿了喉咙，热气腾腾的鲜血把他们身边的一切都染成了猩红色。
“我们暴露了！塞西莉亚！危险——！！”
乌娜在楼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声，
“混蛋，混蛋啊！！”
同一时刻，酒馆四周火光骤亮，身着重甲的夜百合女骑士三两一组，带领着大批红水帮打手从各个角落涌出，将小小的庭院围得水泄不通，院后的小巷也遭到封锁，面对如此周密的提前埋伏，银手会的人根本无从逃脱。
至于弩箭，那些弩箭是从酒馆面朝后院的每一间客房、每一处后窗射向这里的，持弩的血帆联盟水手明显也是提前调拨过来的，一个个像猫捉老鼠一样大声狞笑，叫嚷着自己又干掉了多少个目标。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出再剿灭她的人，彻底置银手福音会于死地。
不可能了，事已至此，她即使一个人带着手下的残兵败将逃出去，对她的组织、对这座城市来说，又能改变什么呢？
认清形势的一瞬间，塞西莉亚疯狂地后退着，拼命把阿奎莉丝挡在了身后：
“保护这个银发女孩！！”
“阿奎莉丝，快走，快走啊！我来掩护你，哪怕只能让你一个人逃出去......”
“阿奎莉丝！快一点，听我的话！！”
“阿奎莉......丝......？”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后，塞西莉亚似乎恍悟了什么，猛地回过了头。
阿奎莉丝静静地站在那里，紧贴着墙面，没有迈出过一步，陷入昏迷的希丝莉早就被对方从背上解下，像丢包袱一样随意弃在了脚边。
从一开始，阿奎莉丝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根本没打算走进预定的伏击区域内。
是阿奎莉丝泄露了她的逃脱计划，背叛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塞西莉亚脑袋“嗡”的一下。火光，属下的惨叫，一切都开始模糊不清，她的身体也失去了力气，只顾踉跄着扑向了对方：
“为......什么？为什么？！”
阿奎莉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她抱着。
她也只是那样抱着，抱得很紧。
现在的她，无力也无意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泪水滑落脸颊，被寒风冻成了冰晶，闪着微光，坠落在地上。
人鱼少女两腮冻得通红，那对亮晶晶的双眸，此刻已经黯淡无光，五官艰难地抽搐着，用一种无比痛苦，却又相当亢奋的表情盯着她。
“为什么......？”
阿奎莉丝重复着，语调怪异，嗓音震颤，让她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因为，无论是逃跑还是反抗，都没有任何用处啊......”
“我试过，塞西莉亚姐姐，我试过的......没有用，我们逃不掉的......只会被惩罚......”
人鱼少女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怨恨和绝望，其中的一部分，明显是来自于她：
“塞西莉亚姐姐......给了我尊严，给了我希望，想让我相信自己从此以后可以变得不一样，我们还有某种......其他的可能。”
“阿奎莉丝——”
“但那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你会失败......会再次被关起来......会被她们杀掉！她们就是这么对梅加大人的......你也一样！你要我怎么办？！我，我......又会一无所有啊......”
“......”
“对不起，塞西莉亚姐姐......对不起......呜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阿奎莉丝呜咽着，涕泪横流，发出的却是凄惨瘆人的笑声。
一束雪花缓缓飘落，粘在了塞西莉亚修长的睫毛上，她呆立在原位，木然地搂住阿奎莉丝，目光在同伴们温热的尸身上徘徊着。
“下雪了，阿奎莉丝......”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萨兰娅和凯拉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只是心碎地目睹她的阿奎莉丝挣脱开她的怀抱，神情虔诚、姿态慌乱地跪在了那两个魔鬼身边：
“御主大人......”
“你做得不错，不愧是阿奎莉丝......我果然没看错，你很享受从背后捅别人刀子的感觉，背叛......就是你这头家畜的天性啊......”
凯拉伸出小手，轻蔑而用力地拍了拍人鱼少女的脸蛋，后者顺从地眯起眼睛，把头埋进了小女巫的裙摆里。
“这是我应该做的，御主大人......”
“虽然这个结果和事先说好的不太一样，不过......看在你这么忠诚的份上，我会奖励你的。”
“谢谢凯拉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您说过，如果我帮您搞定塞西莉亚，就把梅加大人的下落告诉我，他在哪里，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也好......？”
“哦，那个啊。”
凯拉玩味地勾唇一笑，
“死了，和船一起沉到海底去了，大概是回不来了吧。”
“呜！呕呕——”
消息如同一记重锤，阿奎莉丝悲哀到浑身痉挛，一头蜷缩在地上，剧烈干呕起来。
“阿奎莉丝！”
塞西莉亚哭泣着扶起阿奎莉丝，替人鱼少女轻拍后背。
“对了，阿奎莉丝，关于你的奖励。”
凯拉乖戾地嗤笑着，缓缓走近，一把推开塞西莉亚，用靴尖踢了踢人鱼少女的脑袋，
“就奖励你......亲自审讯你的塞西莉亚姐姐吧，务必把银手福音会残存据点的位置从她嘴里撬出来，不许失败。能顺利完成的话，我再奖励你们住同一间牢房，只能是牢房噢，小娅之前对你们太仁慈了，以后不可以让你们舒服地住客房了。”
凯拉最后蔑视地看了塞西莉亚一眼，把视线转向了萨兰娅：
“那么，小娅，就让你的人这么安排吧？”
“好的，主人......”
萨兰娅随口应下，她完全没有理塞西莉亚那边的情况，而是在旁边手忙脚乱地扶着希丝莉，设法叫醒了对方，魂不守舍地念叨着：
“艾琳......艾琳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我......才不是什么艾琳——唔唔唔！”
希丝莉刚刚张口，就被萨兰娅暴力地一把堵了回去：
“嘘......嘘！艾琳乖......不要把主人惹生气了，不管怎么样，萨兰娅姐姐都会保护好你的......”
......
黑女巫愉悦地笑着，而绝望宛若最幽深的黑夜，吞没了她身边的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