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大家所见，是这二位美丽的小姐，为我们找回了月痕教会的圣物，这枚初代主教的指骨，现在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继续庇佑我等虔诚信徒！”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萨兰娅走上台前，凯拉站在她旁边，虽然身高比她矮一截，但女巫高高昂起了脑袋。
到这里为止，审判会已经结束，接下来是公证会，主题当然是红水酒馆的地产归属权。
格瑞姆哭嚎着，被套上头套带往监狱，讯问犯人的年轻委员坐回原位，观众席的几位教会人员起身，往台前走来。
“哥......”
“嗯。”
台上，萨兰娅小声开口，她不敢相信站在自己身侧的这个人就是哥哥：
“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又怎么会和卢修斯混在一起？”
“那些事情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再过不久，我们就可以团聚了......”
梅加笑了，眼尾的黑痣轻轻颤动，他柔声细语，神色温软，边说边向萨兰娅伸出手，就像当年他们两个小屁孩厌倦了父亲的宴会，他伸手邀请她偷溜出大厅一样。
“哥哥......”
萨兰娅抹掉眼角的泪花，要去触碰梅加的手，她记得这种感觉，就是那双手，为她系上了远行时的斗篷。
“乖，就是这样，我的小雪花......让我们一起，就从这座城市开始，清洗帝国人的罪恶......把他们亏欠我们的全都夺回来......”
“嗯......欸？”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嘻嘻......太好了......有了你......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萨兰娅的胳膊僵在了半空中。
梅加冰蓝色的瞳孔在燃烧，一种暴虐、扭曲的怪异情愫在他身体里翻涌而出，远远盖过了兄妹团聚的喜悦。
“我们现在有能力，也有钱，萨兰娅，帮帮哥哥......哥哥变强了，哥哥会保护你，你想要什么，哥哥都能满足你......”
“不，不对......”
眼前的哥哥，渴望着复仇，曾经连射杀猎物时都会道歉的哥哥，现在好像渴望着尸山血海。
帝国欠克尔芬家族一笔血债，而哥哥说自己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它讨回来......？
“小雪花，回来吧，回到哥哥身边......没有你的话.......哥哥就什么都没有了......”
“唔......不......”
萨兰娅惊恐地后退了半步。
哥哥好癫，她害怕哥哥。
她明白哥哥的想法，哥哥恨帝国人，她当然也恨。当年，奥拉维皇族与克尔芬家联姻，双方同意让北方诸部以联合公国的形式并入帝国，两地商旅繁茂，民间交流密切，奥拉维六世皇帝更是表现得和她父亲情同手足。
因此，他们天真地缴纳贡禄，遇到战争也必然响应号召，他们北民可以摸着良心说，他们把帝国人当真兄弟。
然而，他们用鲜血和人命换来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危机到来时，帝国没派一兵一卒来支援他们，帝国人把北方勇士保家卫国的决心榨取得干干净净，把他们的房屋和牲畜当作城墙，把他们的女人和小孩当作诱饵，把他们滚烫的鲜血当作护城河，只为能迟滞入侵者和那些恐怖的魔物......
帝国人成功了，拿北民作为祭品，他们才得以苟延残喘下去。
萨兰娅不否认，帝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但他们绝对不该以大规模的暴力来促成这一点。
帝国已经分崩离析，它残破的尸身正在腐烂、发臭，滋生出越来越多的罪恶，如果此时掀起复仇的烈焰，那他们除了一片绝望的灰烬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父亲说过一句话，萨兰娅现在还记得：
“梅加，萨兰娅，统治国家的理念很复杂，手段也多到你根本学不完，不过有很简单的一条，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它就像人走夜路时的提灯，你们要紧紧抓在手里才行。”
“是什么呢，父亲大人？”
“你们一切行动的出发点，是要让这里变好，让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
侵略，复仇，圣战......这不是她的使命，她的使命是停止这一切，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里守护更多的人。
萨兰娅不知道梅加怎么想，她只知道，父亲如果还活着，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所以，无论哥哥在策划什么，都绝对不能让它发生......
可是......自己做得到么？
手掌忽然被攥紧，萨兰娅吓得一激灵。
“安心。”
凯拉在她耳边轻语着，半透明的蕾丝手套覆上了她的手指，人也与她交换位置，插在了她和梅加之间，
“很高兴能认识你......”
梅加的手想要跟随萨兰娅，却被凯拉一把掐住，凯拉先是大声寒暄，故意引起旁人的注意，接着又压低音量，用一种愤怒而轻蔑的语气朝梅加吐出了四个字，
“妓，女，小，姐。”
梅加的额头青筋暴起，面部肌肉一阵痉挛，表情实在是怨毒，盯得萨兰娅汗毛倒竖：
“小雪花，你什么时候堕落到要对一个女巫摇尾乞怜了？”
萨兰娅向一侧扭过头，逃避似地闭上了眼睛，她现在只知道紧紧攥住凯拉的掌心，两人贴着肩膀，悄悄在背后十指相扣。
“愿神恩如银砂，浸透尔等魂灵，当幽夜降临时，苍洁的月痕会为你们撕裂身前迷雾。”
主教多伦默念祝福，举起一只砂碗，将银色的沙砾洒向萨兰娅和凯拉，此时月色正圆，一束月光恰好透过法庭的天窗，把砂雨映衬得闪闪发亮。
台下也是一片虔诚的祈祷声。
“二位，教会感谢你们的贡献。”
多伦慢悠悠地走下台，帕蕾莎则与父亲擦肩而过，接近了萨兰娅和凯拉，手里捧着红水酒馆的地契。
“经教会方建议，委员会共同研究决定，将红水酒馆的地产归属权授予尊贵的希尔堡夫人！”
年轻委员的话音落下，帕蕾莎向二人转过身：
“凯拉大人，萨兰娅姐姐，给~”
这丫头挺欢快的，眼睛在凯拉和萨兰娅之间来回转，一副想要邀功的样子。
凯拉接过地契，用指甲刮了刮上面的委员会印章，满意地翘起了嘴角，回应的话语意味深长：
“很好，帕蕾莎，我相信你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法庭散场了，坏人被惩罚，好人得到嘉奖，今夜的经典结局。
萨兰娅看着离去的人群，长长呼出一口气，她锤锤自己酸痛的肩膀，走下台，耳边忽然听到凯拉的哼唱声。
她转过头，看向还在台上的凯拉，人呆住了。
女巫抱着怀里的地契，微微仰着头，眼光出神，她嘴里轻哼着歌，是一首教会童谣：
♪银船银船漂呀漂♪
♪载着好人过暗礁♪
♪女神偷偷眨眼睛♪
♪坏人统统跌跤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