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兰娅拍案而起。
邓普，帕蕾莎，达莉亚和费奥兰，也许还有二楼的主教们，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邓普先生，您用农夫和铁匠举了例子，说人们在自食其力，但是......”
萨兰娅用指尖划过桌沿，轻轻勾起了嘴角，
“农民伯伯要用铁犁把土壤切开，而铁犁之所以有效，是因为金属具有延展性，这才能被塑造为人们需要的样子；炉火能熔化矿石，是因为火焰的高温达到了矿石的熔点。物质会受固有的运动规律支配，这些难道不是神性的显现？”
邓普抱起肩膀，正面迎上了萨兰娅的进攻：
“小姐，你在偷换概念，你说的这些是自然法则，和神有什么关系？”
“邓普先生，自然法则具有必然性、无限性和永恒性，是唯一正确的真理，自然法则就是神呀！神即自然，自然即神，万物都在必然性的因果链条中完美运转，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吗？”
邓普的八字胡微微颤动起来：
“你口中的神根本就不是神！如果事实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地震海啸这样的灾难又算什么？你们的神难道不爱世人，要任凭这样的灾难发生吗？”
萨兰娅摇摇头：
“邓普先生，你还不明白吗？神为什么一定要具备人的道德标准？又凭什么因为有人相信祂，向祂祈祷，祂就要改变本性，去实现信徒的愿望？”
萨兰娅目光炯炯，前倾身体逼近邓普，
“我再说一遍，神不需要显灵，因为神就是万物运转的法则本身。”
“那，那既然如此，既然你说神是这样的，神的一切都不能改变，你们教会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欸......”
萨兰娅坐回座位上，玩味一笑，
“所以，邓普先生，你承认这个世界上有神了？”
“如果你说神就是自然，那我承认神存在又有何妨？但是你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如果神不是人格化的，如果神都不在乎祂的信徒，那教会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邓普看上去一点也不计较输赢，他神情狂热，迫切要向萨兰娅寻求一个解释。
“教会存在的意义，当然是探索神的法则，帮助人们在神的必然性中找到安宁。”
“......”
“海娅小姐，你愿不愿意到我们大学开讲座？”
萨兰娅一愣，看到邓普一脸热情，向她投来了恳切的目光，她完全没有这个心理准备，一时间犹豫起来：
“这个......”
然而还没等她回应，达莉亚突然插话进来，语气不善：
“你的观点是很精彩，但这可不是我们奥拉维多神教的主流，按你的说法，神就是自然，有很多宣称自己不信神的自然科学家，难道他们也成了我们了解神的功臣？”
“当然啊，小至一颗石头，一缕微风，大至浑然天地，山呼海啸，这些都是神的一部分，甚至连站在这里的我们，也要算在其中，万千事物，都是神外在的表现形式罢了。”
“荒谬！”
费奥兰猛拍桌子，伸手直指萨兰娅的鼻尖，
“你这异端！少在这里大言不惭了，神和神的意志不容置疑！”
萨兰娅嘿嘿一乐，朝费奥兰拉了一下眼角：
“嘛......神的意志，那大概是无知者最后的遮羞布吧。”
“你！”
费奥兰哪里受过这种冒犯，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扭头朝二楼大喊：
“这个海娅是什么出身？什么学历？凭什么在这里顶撞我？月痕派竟然放任这种家伙上来妖言惑众？！”
过了半天，二楼还是一片寂静。
“费奥兰大师，我们月痕派从来不是狭隘的一派，我们允许不一样的声音存在。”
帕蕾莎皱起眉，刚刚的辩论她虽然插不上嘴，但是为了维护她的萨兰娅姐姐，哪怕对方是大师，她也肯定要冲的。
“有错不可怕，教义也是可以修正的嘛，帕蕾莎作为上述理论的提出者，如果成为神官，她一定会推动月痕派的宗教改革，让教会获得更多群众支持的，你说对吧，帕蕾莎小姐？”
“欸......欸？！我什么时候——”
萨兰娅抬手捂住帕蕾莎的嘴，强行把功劳塞给了对方：
“没错哦，帕蕾莎小姐才没有不学无术呢，人家整日冥思苦想，发展出神的理论，是想让教会变得更好呢～这样的人不让她成为神官，简直是天理不容呀！”
“你们两个真是——”
“好啦！”
邓普微笑着拍手，打断了场中四人的争吵，
“我没什么要讲的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不妨直说了，海娅和帕蕾莎，你们的表现很精彩，我欣赏你们，要是你们不幸落选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会把你们推荐到维罗自由城市大学去，我保证你们会喜欢上那里的！”
赢了。
不仅赢了，还莫名其妙拿了一个大学的offer吗......
萨兰娅长舒一口气，趴倒在桌子上。
“太好了......”
真是最费脑的一集啊，她本就不多的脑细胞已经哀鸿遍野了......
话说，这个邓普对自己印象不错，应该值得深交，要是能借他之手，得到维罗自由城市大学的支持，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红水帮正缺人呢，尤其是中上层的管理者，主人的庄园也是，发展事业离不开有头脑的人做布局规划，现在有了渠道，她们说不定可以从大学吸纳人才了。
至少，找机会把邓普拉到她们的队伍里，这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谢谢你！谢谢你邓普先生！我们会再接再厉的！”
听到邓普的亲口肯定，帕蕾莎也是激动得两眼放光。
“那么，就这样结束吧。”
“可恶......”
达莉亚满脸不情愿，费奥兰更是气得火冒三丈，以这老东西的态度，估计下去之后就要利用起自己的影响力，大肆抨击月痕派的神官评选不公正了。
无所谓！反正帕蕾莎大概率要胜选，凯拉交待的任务是完成了！
萨兰娅自己的超常表现绝对能让主人满意，她回去之后就能交差了！
嘻嘻，晚上要被主人狠狠奖励了呀～
想到这里，萨兰娅都快压不住嘴角了，她勉强维持着表情管理，用袖子擦了一下亮晶晶的口水。
“嗯？”
回过神来，萨兰娅抬头向二楼打量，感觉气氛有一丝古怪。
她从位置上起身，轻轻走到进来时的入口。
不对......
“护教辩论已经结束了，对吗邓普先生？”
“是的，奇怪啊，按理说多伦主教应该会出来讲话才对......”
邓普疑惑，小跑到前厅通往圣堂外面的大门处，用手拉了一下门把。
大门纹丝不动。
邓普一惊，再一次用力拉扯大门，又尝试去打开紧闭的彩绘大窗。
“打不开，都打不开，怎么回事？！”
“不会出事了吧......”
现场没人带武器，就帕蕾莎腰间别了一把仪式刀。
帕蕾莎弓身，取出仪式刀，摸到了萨兰娅旁边。
“给我刀，我从来时的入口出去看一下，你们等在这里。”
“可是......”
“帕蕾莎，听话！把刀给姐！”
萨兰娅从帕蕾莎手中抢过刀，走到前厅通往圣堂西侧的大门前，把门推开一道缝。
一股寒气立刻嗖嗖钻进室内，顺着门缝的方向，地面上赫然冻出了一条线形的白霜。
糟了。
“有危险，你们在里面待好，千万不要出来！”
没等后面的人有所反应，萨兰娅直接走出前厅，用身体掩上了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