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萨兰娅第二次走入希尔堡庄园，相比于第一次，庄园内变得更冷清了，从进入大门，到行至主人别墅的整段路程内，她没见到任何帮工或者仆人的身影，马厩里没有马，花园也没人打理，一些草药植物疯长扭结在一起，景象十分萧条。
主人是真的把家底都投到维罗去了啊......
“走这边。”
花园中，凯拉拨开几根深绿色的藤曼，指了指脚下一扇倾斜的窖门。
萨兰娅上前拉开窖门，让月光刺入门后的黑暗幽室，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顺手拎起脚边的金属提灯，跟随主人走下阶梯。
此处看上去平平无奇，就是一间普通的长方形菜窖，墙边摆着一排开裂的园艺工具，角落的圆筐里装了腐烂的卷心菜和胡萝卜，一张旧木桌跛了脚，被入口处的阴风吹得“咯噔咯噔”响，空气中飘着浓重的霉菌和湿土气味。
她继续前进，抵近了房间尽头的砖石墙壁。
“就在这里，等我一下。”
油灯发出朦胧的橘光，将萨兰娅的身影向后拉长扭曲，道道贼风自入口钻进窖室，在耳边吹出尖锐而阴森的哨音，陈腐的异味在这里强烈到了极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只能逐步加快呼吸频率。
如果是凯拉之外的人把她带到这种可疑的地方，让她面朝墙壁，还鬼鬼祟祟站在她身后，她绝对会认为自己落入了圈套，立刻要筹划怎么脱身了。
然而，在她身后的是主人，主人是不会害她的。
“小娅，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了......”
主人，不可能会害她的......
对...对吧？
萨兰娅忍不住稍稍偏过了头，看到凯拉闭着眼睛，手掌按在身侧的墙壁上，陷进了一个小凹坑里。
一团蔚蓝色的魔光从凯拉的掌心渗出，填满了墙面的凹坑，在砖缝和青苔之间流转穿梭，逐渐形成了一块圆形的咒文区域。
“魔法禁制......”
在疑虑消失的一刹那，萨兰娅面前的砖墙突然软化变形，质地变得像某种溶液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坍缩下去，变成了一滩果冻似的胶状物。
萨兰娅跨出一步，踏入了墙后的未知领域，她感觉忽然置身一处极端广袤的地下空间，视野豁然开朗，周遭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微弱蓝光。
“欸——”
肩头狼首上的感魔水晶慕然大亮，萨兰娅眯起眼睛，分辨着强弱不一的各种光源，然后抬头向上看去。
光洁无痕的巨大穹顶，仿若倒扣而下的一整条银河，数以万计的蓝色晶石镶嵌在一个个固定槽位中，放射出了濛濛星光，光芒犹如液体一般在头顶静静流淌，似乎符合某种约定好的轨迹，在高空织就了一张忽明忽暗的能量网。
偶尔有光粒挣脱束缚，拖着艳丽的彗尾一路滑下，如流星般坠在她们脚边，进而湮灭于无形。
“别看了，往这边。”
凯拉冷静的音调在耳边浮现，和两人的脚步声共振在一起，在广袤空间中荡出一层层奇异的回音。
和头顶的情形不同，脚下的路越走越窄，收拢成一道仅供两人并肩的桥梁，桥面异常平整，以某种半透明的晶石砌成，桥两侧是漆黑的深渊，光是看一眼就令人呼吸困难。
萨兰娅两腿打颤，只得收回视线，平视向遥远的彼岸。
“还好吗？”
“有点......高。”
“喏。”
凯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侧，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下子伸手牵住了她的胳膊。
主人的小手凉丝丝的，摸上去很舒服。
萨兰娅努力克服渐快的心跳，和主人同行，靴跟踩出了哒哒的回响。
“这里是某种魔法遗迹吗，就在庄园的地下？”
“是的，不过不是在庄园下面，这里的建造者运用了空间魔法，我们刚刚经过的菜窖只是一个被魔法粘合到这个位面的入口......我们现在的行为，就跟竞技场那时响应帕蕾莎召唤的使魔芙蕾雅一样，是脱离自身所在之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位面。”
萨兰娅左右打量，目之所及，她看到了很多和她们脚下一样的桥梁，不过那些桥上没有半个人影：
“这里的入口好像不止一个，有其他人知道这个遗迹空间吗？”
“这还不确定，总之不管有没有其他人到达过这里，你都要尽量对外人保密就是了。”
凯拉快走几步，拉着萨兰娅来到了桥对岸。
这里是一座浮空岛，占地面积比入口的平台和桥梁要小很多，正中央是一片环形的平坦区域，地表布满了纷繁复杂的咒文刻印，应该是一座仪式用的魔法阵没错了。
两人刚一来到魔法阵前，只听脚下轰隆一声，一幢石质长桌自地下缓缓升起，上面流淌着符文状的荧光。
“还带人体感应的......蛮智能嘛。”
“把你的手放上去。”
“唔。”
萨兰娅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面前的长桌上，桌面随即大放光彩，她接触的部分浮起了一条又一条的白色矩形光幕，条条光幕最终构成了一个更大的矩形。
非要说的话......这感觉有点像是一种显示器的自检程序，通过填充色块的方式来检查屏幕有没有缺损......
终于，这道“检查”完成后，光幕骤然转为冰蓝色，隐隐透出几分冰寒的质感，上面的色块一阵重组，在最左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盔甲标志。
“这上面显示的是我的魔力啊......这个标志，是不是代表了我学会的冰甲术？”
“没错，这东西有对魔法初学者的辅导功能，他们在这里内置了大量的常用魔咒，你仔细看冰甲术标志的下一个位置。”
“噢！咦？这个冰锥一样的标志是......”
随着萨兰娅按下冰锥的标志，她身旁忽然嗡鸣一声，一枚长长的矛状冰锥凭空形成，嗖得一声高速射出，撞散在了一处低矮的石壁上。
“是冰枪术，这是它推荐你学的第二个魔法，你只要点击那个标志，就会像刚刚那样看到它给你的示范。”
萨兰娅眨眨眼睛，又按了一下那个标志，果然如凯拉所说，这东西再次为她示范了一下冰枪术的效果。
“我嘞个少儿点读机呀......”
“那我除了冰枪术，没有别的选择吗？”
“它只会给你推荐最合适的魔法，目前来看，你的情况确实是这样。”
“你再看这里。”
凯拉迈步到长桌最左端，指了一下角落处的桌面。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冰蓝亮点，放眼整张长桌，那个小亮点简直微不足道，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找不见它。
“随着你魔力的增长，这里也会越来越长，直到——”
萨兰娅循着主人的目光，看向长桌的末端，那里有一块桌面区域是透明的，她松开手，径直走到那里查看。
顺着桌面看下去，那是一顶锈迹斑斑的晦暗王冠，看不出什么细节，甚至材料也给人一种很廉价的感觉。
看来要是她魔力足够的话，就可以拿到这件最终奖励了。
“巫师之冠，我所在的精灵聚落里，有文献记载过这顶王冠，它的主人是第一句魔咒的发明者，其他的内容写得很隐晦，最后以一句‘业已遗失’潦草结尾。”
“那它到底有什么用呢？”
萨兰娅问出这一句后，凯拉反应了很久，犹豫着用精灵语吐出了一个词：
“支配。”
“欸？”
“这就是自魔法诞生以来的第一句魔咒，支配魔咒，发明它的人是一位荒淫无道的精灵女王，传说她有过很多情人，而她所心爱的一位精灵少女不愿意像其他人那样顺从她，她便创造出这句魔咒，以庞然的魔能征服了这位少女，强制对方与她媾和。”
“噫......”
“有了这顶王冠，就能解放出其中魔能为己所用，更重要的是，持有者还能施展出和传说中一样强大的支配魔咒，强迫任何人去做任何事情......”
小女巫的脸颊上染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神色中有些许狂热。
“主人，你自己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我吗......？”
凯拉看向萨兰娅，眸中闪过一丝渴望，随后微微翘起嘴角，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
“我不行的。”
嘴上这样说着，凯拉还是把手按在了桌面上。
与桌面对萨兰娅的反应完全不同，凯拉面前出现的色块异常纷乱，没有统一的颜色，形状也很不稳固，最后居然褪去了所有色彩，转为一种不详而深邃的黑灰色。
黑灰色的魔能气势如虹，迅速吞没了整张桌面，唯独留下了王冠部分，再也无法抵近分毫。
萨兰娅绷不住了：
“这是什么破玩意儿呀，不会是故意忽悠人吧？！”
“不是的，萨兰娅，你误会了......”
“主人......？”
凯拉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圈渐红，萨兰娅还是第一次见主人露出这种委屈的表情。
“他们叫我‘黑女巫’，是有原因的......”
“小娅，我很脏......”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主人......是个肮脏的家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