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安，海娅小姐。”
“午安......”
萨兰娅神色紧绷，打量着一屋子的陌生人。
“我是大师傅提格丁，金匠，早就听说过游侠小姐的大名，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您真是大美人儿，比传言里说得还要漂亮......”
这名叫提格丁家伙长得又瘦又小，一副贼眉鼠眼的扮相，画风与其说是铁匠，不如说更像个地精。
铁王冠行会里最具影响力的大师傅一共有三位：朗克，提格丁和格隆戴尔。
这三位大师傅地位相等，关系非常紧密，现在已经有两人露面，足以证明行会对她的重视程度。
“提格丁大师傅客气了。”
萨兰娅不痛不痒地回应着，迅速在脑袋里翻出了提格丁的信息，
“我也听说过您，上城区的贵族小姐们最喜欢佩戴您亲手打造的首饰了。”
“哦，荣幸之至......”
提格丁嘿嘿奸笑两声，一下蹦到了椅子上，蹭着屁股坐好，
“那就由我来继续介绍，这位是银手福音会里的最高银手，迪文拉达斯先生。”
“你好，叫我迪文就好，你肯定认识我们的修女会会长塞西莉亚，她跟我平级。”
平级！
萨兰娅有点吃惊。
塞西莉亚最初跟她相处的时候很低调，从来没对她讲过自己在派系里的身份，也完全不摆架子，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银手会的两巨头之一。
那么，迪文拉达斯来配合铁王冠行会对她进行围剿，是不是说明塞西莉亚也不再支持她了呢？
她一直把塞西莉亚当作可以信任的同伴，但是按照一般的江湖规矩，个人关系永远不能凌驾于派系利益之上。
塞西莉亚如果突然对她反水，指挥驻扎在红水酒馆的银手搞内部爆破的话，她的产业就危险了。
混蛋......
在有了那么多残忍的经历之后，萨兰娅早就明白了，在维罗，朋友、伙伴这样的关系不过是美好的幻想，以前在战场上时，她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战友，而现在除了凯拉，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对谁倾注百分之百的信任了。
“好了，剩下几位都是这里各行会的负责人——”
“我可以提问题吗？”
萨兰娅黑着脸，索性挑明了她的担忧，
“朗克先生，你之前跟我说受邀的那些人，我怎么一个都没见到，他们在哪里？你们叫我来，到底想做什么......？”
“别着急，客人不是还没到全嘛......”
正当朗克皮笑肉不笑地朝她解释时，门又一次被叩响了。
这次进来的人，让萨兰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好久不见，亲爱的......海娅小姐。”
卢修斯讪笑着落座，摘下头顶肥大的帽子，明明恨她恨到牙根痒痒，对她充满了下流的妄想，却又要故作姿态，彰显自己身为贵族的优雅，
“我代表城市委员会过来参加商议。”
看到卢修斯那副僵硬的表情，萨兰娅只觉得一阵反胃：
“卢修斯少爷，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圣堂还给月痕派教会？打赌输了还不履约，这恐怕太难看了吧？”
“无关事务，咱们两个还是私下谈比较好，免得耽误大家时间，你说呢？”
“哼！”
城市委员会本身就是帮会联盟的对立派系，铁王冠这边不但请了委员会的人，还请的是她明面上的死对头卢修斯，背后隐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要么是准备威胁她，要么是准备除掉她。
参考珂珥妲前面对她说的话，她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很快，卢修斯就开始唱第一出戏了：
“珂珥妲小姐，委员会这边想先提一个建议。”
“请说吧，尊贵的卢修斯大人。”
享受着珂珥妲的柔声奉承，卢修斯轻嗯一声，得意地扬起了眉毛：
“你的姐妹们，还有一部分是由城市大学庇护的吧，眼下市政府有很多官员还需要更多的‘助手’，不如把她们......”
知道珂珥妲的身份后，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卢修斯口中的助手是怎么一回事，翻译过来就是：
“官老爷们饿了，来点可爱妹妹”
尽管从两人流畅的对话来看，这一套应该是预先排练好的，但萨兰娅还是注意到，狐娘脸上掠过了一抹极其难看的灰败神情。
随即，珂珥妲恢复了满脸的堆笑，用撒娇似的语气回应着卢修斯：
“没问题，珂珥妲回去就安排~”
“另外，我听说你想代替一位小姐到委员会任职？”
“是的，其实不只是一位，有很多妹妹还很青涩，不太适合......可不可以由我代替，我一个人就可以应付很多官员......”
“不允许。”
“好、好的，我明白了......”
珂珥妲语调甜腻，却在微微颤抖，头上一对兽耳低垂，带动伪装用的蝴蝶结一起向下耷拉着。
得到这句答复还不满意，卢修斯皱眉，用指节咚咚敲了两下桌面：
“还有，什么叫‘应付’？珂珥妲小姐要注意用词啊......”
“是！是呢！妹妹们能有机会为大人物服务......这是她们的荣幸......”
萨兰娅蹙眉观望，看着珂珥妲精致的手掌在桌下攥得发白。
主人要她对潮汐镜厅下手时，她以为拔掉这样一家高级娼馆是好事，既削弱了维罗的黑色产业，又能壮大己方力量。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潮汐镜厅的覆灭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些异族女孩没有家了，失去庇护，彻底暴露在强权面前的她们，正在被羞辱，被交易，被像工具一样调来调去，只为能满足大人们的欲望。
她错了，她和正在发生的悲剧脱不了干系，她的好名声，维罗底层人交口称赞的“游侠海娅”，就是靠献祭异族少女们的尊严换来的。
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身边，珂珥妲依旧在陪笑，眉眼弯弯，风情万种，愈发像一个浪荡的妓女了。
可下一秒，狐娘就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甜蜜的假面，仓促垂下头，眸中翻涌起了无尽的酸楚和泪意。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卢修斯玩弄自己的帽子，脸上挂着残酷而傲慢的微笑，旁边，朗克和提格丁互相交换眼神，神情玩味，就这样默许了卢修斯对珂珥妲的勒索。
萨兰娅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对珂珥妲忠诚度的怀疑慢慢松动了。
其实之前在马车里时，她只要把话说清楚，给狐娘第二个选择，对方也许就不会跟卢修斯这种禽兽站在一边了。
她偏偏没有这样做，还在马车里那么要挟珂珥妲，她真该死啊......
萨兰娅想弥补，她必须弥补对方，必须负起责任来，亲手结束掉她犯下的错误。
桌布下面，她轻轻探出手，悄无声息覆在了珂珥妲攥紧的拳头上。
“......！”
珂珥妲略带惊愕地侧过头，一对朦胧泪眼撞上了她沉静的蓝眸。
倏尔，狐娘向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抱歉，几位大人，我们继续吧。”
稳住珂珥妲后，萨兰娅准备松开手掌，可对方却像溺水者逮到了浮木一般，反手用力把她攥紧，一根一根撬开她的手指，修长的五指用力扣上她的手背，插进了她的指缝间。
“欸？！这是......什么......”
等她意识到应该抽开手时，已经来不及了。
狐娘的眸中闪烁起了淡粉色的魔光，瞳孔慢慢变成了桃心的形状，眉眼间媚意横生，映衬出了她迷茫又恍惚的表情。
“呃......你......”
糟糕了！是魅惑魔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