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银手迪文双臂一振，两杆长刀分别瞄准了萨兰娅的下颚和心口，
“放心，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你不会有痛苦的......”
“快点！我......我要......！”
察觉到自己即将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萨兰娅咆哮着催促迪文。
在她血红色的视野中，迪文猛地跺脚，身形疾速向她接近过来。
“唔......！”
针尖大小的刀锋抵近，恐惧如潮水般涌来，萨兰娅瞪大了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下。
死亡。
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失去迄今为止所拥有的一切，坠入永恒的黑暗。
无论生前做到过什么，有着怎样的成就，怎样美好的回忆，死亡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精神和肉体都被剥夺殆尽的亡者，将要困在漆黑、虚无的囚笼中，直到永远。
“我会死......我要死了......”
“什么都没有了......我......我会......失去所有东西......凯拉......连凯拉也......再也见不到......”
死亡，好可怕......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从容地迎接死亡？
那些故事里的勇者，历史上的英雄，那些甘愿牺牲自己性命的人，真的像后人传诵的那样不惧死亡吗......
不对......一条鲜活的生命怎么可能对自身的消逝毫无畏惧......大家只是坚持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或是为一场战争的胜利，或是为消灭自己所定义的邪恶，亦或是为了一个值得付出生命的理想事业......
那她呢？
在大家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没做到任何事情，反而要以如此狰狞丑陋的姿态，死在这里......
这种事......
“......”
“果然还是......不要......”
萨兰娅颤声，一开始只是用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轻轻嘀咕，继而愈发响亮，愈发焦虑，
“不要......”
“我、我不想死......”
“不想死......”
“我不想死——！！”
在最后关头，卑劣的她，以更加丑陋的姿态尖啸着起身反抗，用利爪砸飞了迪文右手的长刀。
但她也只来得及做到这个而已。
迪文抖动小臂，另一束刀刃骤然变向，在她左肩处留下了十字形的寒光。
她只觉得左侧身体一轻，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落，摔在了地上。
那块东西，是她的胳膊。
“吼嗷嗷嗷嗷嗷！！！”
剧痛钻心，她仰起头尖声嚎叫，带着癫狂的恨意，不顾一切地挥起剩下一只爪子，向面前的最高银手横扫过去。
可是迪文的敏捷超出了她的预料，利爪落空，迪文和她拉开身形，退到了离她四步开外的位置。
“已经......彻底变成怪物了么？”
最高银手甩掉刀刃上的污血，俯身拾起另一把被她打落在地的长刀，
“很好，这样一来，我的良心也会好过些......”
“杀......杀了你......杀了你......去死......！”
萨兰娅的眸中只余野兽本能，神情狰狞而怨毒，抬高手臂，向迪文掀起了狂乱的黑潮。
然而，和之前的结果一样，迪文闪转腾挪，总是能看似幸运地躲开她的晦能。
下一秒，随着嘶嘶的爆响声，迪文的身影隐没在一片白色烟雾中，尽管萨兰娅身上残存的破法者能力，可以让她看清楚周围魔能的动向，但面对迪文这样的人类，这种对抗施法者的能力半点用处都没有。
她毫不在意自己的失控，为了消灭眼中活物，她野蛮地释放出更大范围的晦能，将房间内的各式陈设全部化为了废墟。
她不想思考，或者说......她已经无法思考了......所谓的作战，不过是在依赖魔物的残酷本能罢了。
“你变得比刚才更弱了。”
迪文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低沉，冷淡，
“身为魔物，选择抛弃理智，仅凭本能来战斗，这样的你和野兽无异，即便拥有压倒性的强力，也只会成为我们专业猎巫人手下的亡魂罢了。”
萨兰娅听不懂迪文的话，只觉得聒噪至极，于是张开血口，用咆哮来回应对方：
“吼嗷嗷嗷——！”
就在她发泄情绪的时候，迪文找到了机会，突然杀进她的视野，一柄长刀挥至头顶，一柄长刀于肋下斩出，披风卷起一缕残烟，以无与伦比的决心向她高速冲来。
迪文瞄准的部位，是她的头颅和心脏，而她只有一条胳膊，就算硬挡也总会被命中要害。
时机转瞬即逝，现在就算退后也来不及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萨兰娅的头顶，心中本能唯一允许她做的，就是发出临终前绝望的悲鸣：
“呜......呜呜呜......呜嗷嗷......”
偏偏这个时候，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小娅！”
“唔......？”
是凯拉，凯拉在叫她。
“小娅......没关系，主人会接受你的，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小娅永远都是我的小娅！！！”
伴随凯拉的呼唤，她灰败，丑陋不堪的皮肤上，泛起了紫色的光晕。
那些卷曲，扭结，相互纠缠在一起的魔纹，在她体表悄然绽开，迅速爬满了她的全身。
“凯拉......”
那位碧玉般完美无暇的少女，她深爱的主人，那位折磨她，把她扭曲成这副模样的仇敌，从始至终，一直都没有放弃她。
主人不愿放她离开，主人要把她重新抓在手里，主人最希望的事情，莫过于把两人之间这段亵渎的关系，永远延续下去......
是啊，她想起来了......她明明答应过主人的。
“小娅......要和主人......永远在一起......”
汹涌的情感，给她的意识带来了一丝清明，时间仿若静止不动，她盯着眼前的敌人，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做，要怎么做......”
“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哦......”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放弃防御，直接前倾身体，抬起尖爪迎向了迪文的进攻。
“呃！”
迪文抽回一把长刀去抵挡她的攻击，另一把长刀偏斜轨迹，没入了她的腰腹。
“吼——”
痛吼声中，她的利爪擦过冰冷的金属，也洞穿了迪文的腹部。
在双方身后，猩红的血肉各自爆开，萨兰娅异变的肌肉一阵痉挛，收缩，在止住流血的同时紧紧夹住了迪文的刀刃，而迪文的人类之躯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银手的腹部被利爪穿烂，新鲜的内容物飞溅而出，四散坠落在两人的脚边，鲜血迸溅，宛若一朵妖媚的红莲。
这血腥刺激的一幕，让萨兰娅刚刚被主人唤起的意识，又一次沉入了深海。
“嘎啊......哈哈......哈哈哈......”
爪子被血肉包裹，新鲜腹腔那股黏糊糊的触感，让萨兰娅兴奋地颤抖起来，满目眷恋地转了转手腕。
“咳......你这......怪物！”
还没等她从享受中缓过神来，迪文的刀锋忽地翻转，在她惊异的兽瞳中疾速迫近，刹那间就割开了她的脸颊。
“嗷嗷嗷啊啊！！”
银手以惊人的毅力挥动刀刃，钉住她的右肩，迫使她失去平衡，向后仰倒在地上。
“该死的畜生！”
空气中扬起了尘埃，迪文痛苦地厉声大叫着，被她带倒在地上，双手握住同一柄长刀，在她挥起的利爪上一带而过——
她的利爪卡在迪文的腹部，而锋利的刀刃直接将她唯一完好的小臂齐根切落。
迪文满眼血丝，额角青筋暴起，大吼着再度扬起长刀：
“你是怪物......是怪物......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次，对方把刀尖对准她的眼窝，对准了她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眸。
萨兰娅麻木地瞪着眼睛，瞳孔里只剩下了刀刃的寒光。
“所以......去死吧......！”
......
结束了。
萨兰娅最后看了一眼包裹在房屋四周，如同囚笼般的晦能屏障，静静地闭上双眸，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是，她只忍受了片刻的漆黑，就重新睁开了眼睛。
因为死亡并没有如约而至。
一条丰腴窈窕的人影自屋顶跃下，将她身上的迪文扑翻在地上，同这位对方扭打在一起。
萨兰娅费力地转动眼眸，看清了来者：
“珂珥......珂珥妲......？”
“为什么......？”
心中升起了晦涩的情绪，她哀鸣着，痛苦地眯起了眼眸，
“不......不行......你......搏斗......不是他的对手......”
她用断裂的手臂拼命挣扎，无济于事。
她想调动晦能，为时已晚。
她发誓，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她看到冰冷的锻铁，贯穿了珂珥妲的胸膛。
她看到珂珥妲口吐鲜血，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迪文拉达斯，这位完成了杀戮的最高银手，握紧刀柄，用爬行的方式，一点一点向她蹭过来，在身后留下了一道粗厚的血线......
然后......就在银手的后方，珂珥妲再度爬起，拖着濒死的身躯，压在了银手上方。
狐娘从怀里抽出了武器，用那柄她亲手交还给对方的，本应用来杀死她的匕首，割断了银手的喉咙。
悄无声息，自她的眼角起始，两道淡红色的血泪，缓慢地溢出、坠落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