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小娅可以借给你们，但我也必须到场......”
凯拉顿了一下，转向萨兰娅，赤瞳中有某种柔软的东西闪过，又迅速覆盖上了一层阴翳，
“小娅，你也听好，我以后不允许你单独出门，你所有的行动都要向我报备，请求我陪同你，明白了吗？”
“凯拉！为什么？！”
退一万步讲，主人想继续剥夺她的尊严，像以前一样控制她，这也就算了，毕竟她还不能完全反制主人留在她身上的魔纹，忌惮对方的实力。
要她和小女巫继续维持现状......也不是不行，她愿意包容凯拉，因为......因为凯拉是她最重要的主人啊！头脑里那种莫名产生、极度强烈的冲动，那种强迫着她为凯拉献出自己，满足主人一切需求的冲动，一直都在......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一直是这样，她明明提升了实力......结果还是这样。
她不是没有自主意识的玩偶，她的想法，她的目标，被她视为伙伴和战友的那些人，这些东西才是真正支撑她走下去的动力，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她喜欢凯拉，这和她脑袋里那些无法解释，把她折磨到绝望的律令不同，她对小女巫有感觉，她忘不掉小女巫赤红色的瞳孔，无时无刻不在渴求着那具娇小的身体，沉溺于半精灵优雅、淡漠的气质，她......
她的确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得到凯拉。
萨兰娅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这份情感，能和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律令相抵消的话，她大概早就坏掉了，她会一刻不停地发疯，燃尽自己的灵魂，变成一个神智破碎，目光空洞，对凯拉言听计从的行尸走肉，一具肉做的人偶。
她并没有变成那样，她顺利熬过了魔奴仪式，成为了具有魔力的凡人，也许......这就是主人把她视为完美之作，最心爱的玩具，对她给予了过多乃至于病态的关注的原因。
那些主人强加在她身上的东西，脑袋里奇怪的律令，要是都不存在就好了，如果凯拉是一个普通女孩，两人不是在那间血腥的大厅里相遇，那样就好了......
......
酒馆二楼，寂静的客房内，萨兰娅把食物托盘放在床头，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木床上，一个短发少女仰躺着，微红的碎发间捆着几条绷带，手臂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两条衣袖软塌塌地搭在床垫上。
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是少女在用力翻身，因为失去了胳膊，少女连做这种寻常的动作都无比艰难，一张精致却苍白的脸颊上，漂亮的五官因痛苦而变了形。
萨兰娅连忙扶住少女，帮对方把身体侧向自己这边，又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对方的腰后，自己则坐在床沿：
“艾......希丝莉，抱歉，我把你吵醒了？”
“本来就醒着......”
希丝莉和阿奎莉丝一样受了重伤，但女孩并没有人鱼那么强的体质，而且伤势更重，嗓音虚弱至极，
“咳......咳呵......怎么......我被你砍掉了胳膊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哭上了？”
“我没事，跟你没关系......”
“不把我押到牢房之类的地方吗？”
“不用了，你身体太虚，先养伤吧。”
“我的两个同伴......”
“那两个女巫跑了，有一个被我打伤，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希丝莉的神态放松了些，想要长舒一口气，因为伤势，少女连呼气都要一点一点地进行，身体疼得轻轻颤抖着。
该聊的似乎都聊完了，两人一时无话，希丝莉还好，倒是旁边的萨兰娅感觉如坐针毡。
希丝莉受伤的直接原因就是她，她该负全责，她下意识想要出言道歉，可马上又反应过来，道歉也不合适......
她亲手砍掉了对方的胳膊，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伤害，事后来一句轻飘飘的道歉，这跟羞辱有什么区别？
实在待不住，萨兰娅索性起身，替希丝莉收拾了一遍房间，把要洗的脏衣服整理叠好，最后清空了对方在床底的尿壶......
然而，家务活终究是有限的，做无可做之后，她还是得坐回床上，直面希丝莉的目光。
“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不知道。”
“有什么需要都跟我说，什么都行。”
“......”
少女沉默了，与其面对这样的沉默，萨兰娅宁愿被对方狠狠地责骂、诅咒、摔打一通。
“我是你的敌人，你对你的敌人太仁慈了，军团长大人......”
“不是的，是我辜负了你的好意，当时你冒风险来跟我......这头怪物交涉，要是我能控制住自己，你就不会......”
她自顾自地忏悔，而希丝莉再次默不作声，更是让她心如乱麻，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想保护大家......保护她......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萨兰娅用手掌扣住了脸颊，布满血丝的蓝眸在指缝间颤抖着。
那一刻，她好像比躺在床上的希丝莉更加伤重、疲惫。
想到了什么似的，希丝莉动了一下，抬眼，虚弱地望着她。
两人眼神相碰，都是一副瞳孔无神，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样子。
“你叫我什么......？”
“希丝莉。”
“不对......另一个......那时候，我听到了......”
“......”
“艾琳......对吧？”
希丝莉说出那个名字的一刹那，萨兰娅的瞳孔骤然缩小了一圈：
“不，没有，不是——”
“真理集会要我们除掉你和凯拉，除掉你们这两个邪恶的......杀人魔......我的同伴准备严格执行命令，而我......我还傻到认为你是受害者，觉得自己可以挽救你......”
终于，希丝莉在倾诉中表露出了怨气，少女忿恨地咬紧了牙关，对她这个仇敌诉说着，
“我错了，我在敌人面前犯了蠢，为此付出了代价......但是你，你应该放我在那里等死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希丝莉......”
“你怎么可以把这样的我救回来？！你怎么可以让我用这样的身体活下去？！！”
“你别激动......我会照顾你的，我会好好照顾你，房子、钱、仆人......我尽量补偿给你——”
“我再也不能用魔法了......集会不可能再接纳我了......我......什么都没了......”
希丝莉布满红痕的眼眶上又一次涌出了泪水，嗓音凄厉地哭嚎着，那副狰狞的面容，和当时那个不顾她丑陋的怪物形态，义无反顾搂住她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艾琳......艾琳......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混蛋他妈是谁啊？！！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疯狂地扭动身体，裹在身上的绷带磨损、垂落，浸出了污黑的血渍。
“别这样，求你......别这样了！希丝莉！”
“我算什么？回答我啊！回答我......我算什么？！你的赎罪券吗？！”
“不是......”
“那就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我好难受......好难受啊......已经没有意义了......是我该求你才对，求你......不要折磨我，不要让我继续受苦了......”
“意义......折磨......受苦......”
萨兰娅重复着希丝莉口中的话，语气渐渐低沉下去。
希丝莉说得没错，若是她没把对方当作赎罪券的话，那两人的关系就是敌人，她确实应该给对方一个痛快。
问题是，她一点这样做的欲望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她想让希丝莉活着。
“希丝莉......”
不对。
她想要的不是希丝莉。
她想要的是艾琳。
为什么不能承认呢？
透不过气来，她无处可逃了，自由，魔灾，对主人的追求......全都毫无建树。
艾琳......没有那孩子的话，不逃到艾琳那里的话，现在的她，一定会疯的......
所以，她想通了。
“杀死你......不可能。”
萨兰娅神情变得阴暗，语调沙哑地打断了希丝莉，她将毫无反抗能力的希丝莉揽在怀里，任凭对方怎样踢打，她仍旧死死拥抱着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她的压迫下，希丝莉吃痛，开始尖声喊叫。
于是，她抬手，用力捂住了对方的嘴巴，不顾少女虚弱的挣扎，她又凑近对方，唇瓣在对方冰冷的额头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活着没有意义的话......我来给你意义就好了。”
“唔唔唔——”
“艾琳......你就是艾琳......以后，你就是我的艾琳了......”
“唔唔......呜呜呜呜呜——”
“这次我不会让你再出事的......你要永远陪着我......即使我不在了，我也会拜托主人好好照料你的......艾琳，我的艾琳......艾琳乖......”
躺在她怀中，“艾琳”慢慢耗尽力气，停止了挣扎，哭腔也转为了一种无力而绝望的呜咽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