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山峦,在树梢之上的风」
「当风雪没过屋檐,将过去一同掩埋」
「春意重新降临在这片土地——」
……
“!”
虚无缥缈的歌谣中,我猛然惊醒。
身下的座椅在微微轻晃,周围的环境让我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辆列车上。而座位的对面,静坐着一位黑色的少女。
她披着一件纯黑色的带兜帽长袍,身着一件黑色的朴素长衬衫,裸露出的肌肤白皙得毫无血色,如果不是那双沉淀着无尽幽暗的眼眸轻轻眨了一下,也许我会将她误当做一个精致的人偶。
让人在意的是,少女的身侧斜放着一把与她身高严重不符的巨大长柄镰刀,散发着幽深的气息。
那把镰刀也是纯黑色的。
“早上好,悠屿君。”
她发出平淡的声音。
“这辆列车上有炸弹。五分钟之后,炸弹就要爆炸了。”
“…你说什么?”
少女语言中的信息量很大,我吃惊地看向她。
这是哪?
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炸弹又是怎么回事?
少女没有多言,她只是无声地指了指列车走道的中央,顺着她洁白的手指,我看到滴答作响的计时器和在那下面散发出极度危险气息的猩红色炸药管。
…我原地蹦了起来。
这是行驶中的列车,想逃下车显然不现实,那能做的就只有阻止这场爆炸。我急切地盯向少女。
“这个炸弹有遥控器吗?能让倒计时停止的那种。”
“有,就在车上。”
“在哪里?”
少女摇了摇头,黑色的秀发随之轻轻一晃。
“炸弹不是我安装的,自己找找。”
时间只有五分钟,我猛然从座位上起身,开始检查这节车厢。
座椅底部,桌椅下方,行李架上方,卫生间内部…
没有,没有,没有…
别的车厢?不,从这一头的车厢门前进的话,会从另一头的车厢门重新回到这里,这里好像只有一节车厢。
以及,那个正置于走道中心的,充满压迫感的炸弹。
倒计时很快就要走向终点,我精疲力竭的坐回座椅上。对面的少女保持着静坐的姿势,这期间她根本就没动,仿佛那个可怖的炸弹完全不存在一样。她平静的俏脸上毫无表情,如幽深泉水一般的黑色眼瞳看向气喘吁吁的我。
“抱歉,我没找到那个遥控器,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
催命般的嘀嗒声中,我如实告诉她我们正在面临的绝境。再过十几秒,她和我就要一起被炸上天了,她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悠屿君,你忘记了吗?”
少女歪着头看我,她表达出一种奇妙的疑惑。
“遥控器,不就在你的口袋里吗?五分钟前,我是亲眼看着你放进去的。”
“……”
我伸手摸向口袋,手指触碰到一个略有些坚硬的物件,赶紧将它拿出来,那是一个长条形的遥控器,上面只有一个红色的按钮。
所谓的遥控器就是这个?它为什么会在…
来不及多想,我猛然扭头看向炸弹上的计时器。
…还剩五秒,只能拼一把了。我深吸一口气。
“滴——”
红色的按钮被我狠狠按了下去,然后,随着一声轻响,炸弹的倒计时停留在了「00:02」。
危机解除了。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瘫软在座椅上。
“这个炸弹…是什么人安放的,你知道吗?”
“知道。”
少女轻轻点头,她伸出食指指向前方——
“你放的。”
——那根食指笔直的指向我的方向,这让我一时愣住了。
“…我?”
这多少有些荒谬,在自己乘坐的列车上安装炸弹什么的,我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道理的疯狂行径?但是,少女说的话好像触动了我脑海中的某个开关,我慢慢想到这个炸弹也许的确是我自己安放的。不然,也没法解释为什么遥控器会在我的口袋里。
“但…但是,为什么?”
我愕然地问道,少女也坐直了身子,她同样反问。
“是啊,为什么呢?如果你只是想死的话,明明大可不必这么费劲的。”
少女说着就举起了身旁的巨大黑色镰刀,将暗沉无光的锋刃推到我的面前,她认真地盯向我的眼睛。
“…在这里,他们都叫我死神,我可以帮你的。”
“请问,你想死吗?”
…
可笑。这算什么问题?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哈哈大笑,或者怀疑面前的少女出了些精神方面的疾病。但实际上我并没有。
我,竟然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然后…用着我自己都为之吃惊的低沉音调,对坐在我对面的少女开口:
“我想…但是,我不能。”
那双幽暗的眼眸波动了一下。
黑色的少女沉默下去,她抿着嘴,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是吗,我明白了。”
“悠屿君,即使是在这里,你和他们,也的确不一样。”
她无言地起身,毫无声息地踱步到我的身边,然后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我看到那只白皙而消瘦的手放在了我的掌心上。
冰凉的触感从肌肤相接的地方传来,她冷的就像冰块。
然后,我感觉手心中多了些什么东西。
“我要走了。如果你改变主意,想找我,就用这个。”
少女将手抽了回去。我低头,手中是一枚黑色的骰子。
乌暗的表面反射着黯淡的光泽,它看上去像是某种金属构成,但却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黑色的少女退了回去,她单手轻拽住那柄夸张的长柄镰刀,将它拖在身后,又缩回了那件笼罩全身的黑袍之下,不带情感的清冷声音从那一袭黑暗中传来。
“那么,告辞。”
我看向那个漆黑的背影,突然问:
“…我认识你吗?”
少女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时间似乎在某种维度上静止了,而空间却开始缓慢地流动起来,明暗交织的光线透过车窗,安静地洒落在我与她之间的地面上,将两个世界分隔开。
“嗯,你认识过,也会认识的。”
明明近在咫尺的少女,却给我某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她孤立在列车的中央,像一支黑色的鸢尾花。
“那么…你是谁?”
到最后,我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然后,我听见她轻轻地笑了。
“…清月。”
“我叫,寒河江 清月。”
……
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得到答案的我坐在列车上,毫无反应地坐在列车的靠椅上,眼神空洞地,直愣愣地看向列车中央那条往无穷远处延伸的过道。
窗外又陷入了黑暗,好像又进隧道了。
“哈。”
我笑了。
“哈哈。”
我哈哈大笑,到底在笑什么呢?
“哈哈哈哈!”
笑她吗?笑命运吗?笑这个世界吗?还是笑自己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止不住的狂笑声中,我的视线旋转起来,明明是自己的笑声,在我听来却似乎变成了某种疯狂的呓语,脑子好像要炸掉了,列车如同玩具一般,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折叠成十几个不同的视角,每一个画面中的我,都状若疯狂的大笑着。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我唯一能做的,只剩下握紧了手中的那枚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