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斜地渗入房间，如银纱般漫过拱形玻璃窗，在淡紫色的纱帘上投下细碎的星芒。
洛恩的指尖轻轻抚过门框上凹凸不平的刻痕——那是莉娜七岁时用炼金匕首歪歪扭扭刻下的“洛恩与莉娜永远在一起”，字迹早已褪色，却依旧顽固地嵌在橡木纹路中。
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这间过分柔软的卧室。鹅绒床幔垂落在座椅旁，绒毛地毯上散落着几本摊开的《星相图谱》，书页间夹着干枯的夜光花标本，在昏暗中有如萤火闪烁。床头柜上摆着一只缺了耳朵的布偶兔，那是莉娜母亲生前缝给莉娜的礼物，如今绒毛稀疏的兔爪上还系着一条褪色的丝带，丝带末端用金线绣着“给最勇敢的莉娜”。
“莉娜？”洛恩低声唤道，回应他的只有窗帘被夜风掀起的沙沙声。
他蹲下身，指尖触上座椅的扶手——余温尚存，显然妹妹离开不久。周围也不见轮椅的踪迹，难道？
心脏猛地收紧，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向走廊尽头的螺旋石阶。平滑的石台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自从三年前莉娜的母亲病逝，莉娜的腿疾便日益严重，连教廷的圣疗师都束手无策。家族宴会上总有人窃笑，说那轮椅上的银发少女是“诅咒的废棋”。
可洛恩偏偏在深夜撞见过——莉娜蜷在星轨仪前，眼瞳里烧着连星辰都黯然失色的光。
“一群有眼无珠的家伙，明明莉娜才是最妖孽的天才。近在眼前的天才不珍惜，却去捧一群废物。”洛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毕竟自己在老师辅导下花一年时间入门的炼金术，而妹妹自学只花了三个多月时间。如此才能，却被一句轻飘飘的“病入膏肓的人而已”给封杀了一切出路。
洛恩小步轻声跑过空旷的长廊，靠近目的地时。却不由得放轻脚步。
长廊尽头传来炼金器具齿轮咬合的嗡鸣。
炼金工坊的门虚掩着，蓝紫色的幽光从门缝中渗出，伴随着齿轮咬合的咔哒声。洛恩屏住呼吸推开门，悬浮在空中的星轨仪正缓缓旋转，青铜环上镶嵌的十二枚星核石迸发出银河般的碎光，将少女单薄的身影笼罩其中。
空气里飘散着陈年羊皮纸与炼金药水的混合气息，洛恩的呼吸在低温中凝成白雾，又消散在星轨仪错综复杂的纹路之间。
莉娜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膝盖蜷缩着抵住胸口，纤细的手指正飞速拨动星轨仪中央的水晶罗盘。她披着洛恩的旧斗篷，兜帽滑落到肩头，露出银灰色长发间若隐若现的尖耳——那是格温家族继承恶魔血统的证明。
银灰色长发泛着淡蓝光晕，随着星轨仪的转动在她肩头流淌成星河。披肩的长发此刻却被月光镀上一层光晕脆弱的透明感。
月光照亮她瓷白的脸庞，本该透着少女红晕的脸颊却苍白如冬雾，唯有眼尾一抹淡紫的血管纹路妖冶地蔓延至耳后，像是封印在皮肤下的星图。她的瞳孔比常人更浅，虹膜呈现出琉璃般的灰蓝色，每当星轨仪转动时，瞳孔深处便会浮现细小的金色光点，如同将星河碾碎后撒入眼底。
此番景色洛恩不知道欣赏过了多少次。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洛恩推开门走进房间，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颤抖，“上周是谁答应我不再熬夜解析星图的？”
莉娜的指尖顿了顿，随着操作者的思考被打断，星轨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莉娜轻咳几声。“咳咳……反正睡不着嘛。”她转头露出狡黠的笑，“这次又被哥哥你给抓到了。难道哥哥是要来夜袭我吗，天天半夜来找我？”
“……别打岔，说正事呢。”
“哈哈哈，哥哥的反应每次都很有趣！”莉娜搓了搓因为长时间接触机械而冰冷的手，“自从哪天起呢，哥哥你就很少在我面前笑了。”
“……”洛恩说不出话来。
“是因为很累吧，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莉娜一边嘴里不停呢喃着，一边向手里哈着热气。
莉娜朝洛恩挥了挥手“先不说这个了。来看看这个吧。”
莉娜将一叠泛黄的羊皮纸从桌子上拿起并举过头顶，苍白的脸颊因兴奋泛起淡淡红晕。
洛恩大步跨到她面前，半跪着抓住她冰凉的手腕。星图正从水晶罗盘中流淌而出，在两人交叠的掌心跳跃成光斑。
“这是‘永夜位面’的坐标？”他盯着星图中狰狞的黑色漩涡，眉头紧锁，“教廷严禁私自解析次位面战争的情报，你从哪儿弄来的？”
他皱眉抽走图纸，却在瞥见边缘的五芒星标记时瞳孔骤缩。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计算式竟将格温家族标记的十六个星辰坐标联系成拓扑模型，每一处坐标交汇点都标注着血红色的能量节点，仿佛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
莉娜的轮椅吱呀作响地转了个圈，"我用你书架的《虚空几何》推导的！只要把星刻石的能量频率代入这个公式，就能锁定所有次位面跃迁的锚点……"
趁着洛恩靠近瞬间，停下的莉娜忽然反手扣住他的掌心，将星图狠狠按进他手中。
洛恩身体一惊，下意识的猛的抽回手臂。
羊皮纸触感滚烫，繁复的符文如活物般钻入皮肤，最终在手背凝成一道蔷薇状的暗纹。
洛恩惊讶的把手背抬起仔细观察：“这是你解析的包含次位面坐标的星图？”
“带着它。”莉娜没有回答。她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在梦呓，“哥哥明天就要去次位面了吧？这个……会比家族给的星图更可靠。”
星轨仪的光骤然暗了一瞬。洛恩瞥见妹妹的袖口下蜿蜒着青黑色的血管，仿佛有无数细蛇在皮肤下游走。他想掀开她的袖子，却被她猛地抽回手。“只是贫血。”莉娜歪头笑了笑，将布偶兔塞进他怀里，“替我照顾好小灰，不然等你回来的时候……”她眨了眨眼，“我就把你的训练剑熔成煎锅。”
走廊的夜风裹挟着药草香，那是莉娜常年浸泡药物留下的气息。洛恩攥紧星图站在门外整理思绪，却听见屋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莉娜。”他忽然转身推开门，“等我从永夜位面回来，我们一起去北境看极光吧？你一直说想亲眼看看‘女神的裙摆’。”
轮椅上的少女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发抖。星轨仪早已停止运转，幽蓝的光晕中，她的影子被拉长得近乎扭曲。“好啊。”她的声音带着笑，却像蒙了一层雾，“不过哥哥要是迷路了，我可不会去找你哦。”
门合上的瞬间，洛恩瞥见莉娜的影子突兀地分裂成两道——一道纤弱的人形，另一道却是生着犄角的庞然巨物。他揉了揉眼睛，再望去时，唯有月光安静地铺在地板上。
怀中的星图突然灼烧起来。他展开羊皮纸，原本清晰的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殆尽。而在纸张边缘，一行小字诡异地浮现：“当星辰陨落时，真正的契约才会显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