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恩赤足踩过湿漉漉的河岸碎石，冰凉触感刺得脚心发麻。她将羊毛毯裹得更紧了些，布料摩擦过腰际的酥麻感让她耳尖微红。远处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永夜位面的“白月”高悬天际，将人造道路镀上一层冷银。
沿着地图上潦草的标记前行，腐叶与铁锈的气味逐渐被烟火气取代。转过最后一片荧光蕨丛时，洛恩顿住了脚步——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蜿蜒向前，两侧木屋错落有致，斜顶屋檐下悬挂着琉璃风铃，随风轻响如星屑碰撞。酒馆招牌用荧光苔藓拼出“夜莺之喉”的字样，窗内透出暖黄烛光，隐约传来鲁特琴的旋律。市集摊位上堆满奇异的货物：暗红浆果盛在骨瓷碗中，叶片状的钱币串成项链叮当作响，甚至有商贩兜售装在玻璃瓶里的微型星云，幽蓝光晕在瓶内流转。
居民们披着毛绒斗篷匆匆往来，尖耳与鳞片在兜帽下若隐若现。一位老妇人坐在藤编摇椅上，膝盖蜷着只三尾黑猫，正用长烟斗指点学徒晾晒药草。学徒的围裙沾满荧光花粉，每抖开一片干叶，空中便炸开细碎的金粉。
“永夜位面的‘人类’......长得可真随意。”洛恩腹诽着缩紧毯子，只露出一双赤瞳。她能清晰听见摊贩的吆喝——
“刚烤的影狼肉饼！附赠驱邪符文！”
“深渊珊瑚项链！求婚必备！”
“这位小姐，要不要试试永夜特调香水？沾一滴就能让恋人神魂颠倒哦~”
最后那句让洛恩险些绊倒。她加快脚步，脑海中却响起慵懒的女声：「哎呀，被戳中弱点了？」
“闭嘴！”她咬牙切齿地低吼，引来路边孩童好奇的注视。那孩子头顶生着鹿角，怀里抱着只六眼兔，歪头冲她咧嘴一笑。
「别害羞嘛~」虚空中的声音像裹了蜜糖的蛛丝，「顺便夸夸我？要不是我调整了你的灵魂波长，你可听不懂这些‘原住民’的方言。」
洛恩一怔：“是你搞的鬼？”
「报——酬——」女声拖长尾音，「比如......让那边的烧饼摊阿姨多送你一个？」
顺着灵力波动的指引，洛恩瞥见角落的烤炉。铁架上摞着焦黄油亮的圆饼，表面撒着晶盐与紫苏碎，热气蒸腾间混着麦香与肉脂的焦香。她的胃袋狠狠抽搐起来。
“......多少钱？”她蹭到摊前，嗓音因紧张而发颤。
阿姨抬头时，额间第三只眼猛地睁开，虹膜如熔化的黄金。洛恩倒退半步，却见对方笑出满口鲨鱼般的尖牙：“小姑娘新来的？两个铜叶。”
铜叶？洛恩茫然摸索口袋，只触到几枚星核石碎片。正当她窘迫时，虚空女声轻笑：「求我呀~」
“休想！”她转身欲走，肚子却发出响亮的哀鸣。
阿姨眯起三只眼，突然将烧饼塞进她手里：“拿去！长得这么水灵，饿坏了多可惜。”
洛恩僵在原地。烧饼的温热透过羊毛毯渗入掌心，她却感觉像捧着一块烙铁——阿姨的瞳孔正逐渐扩散，鼻翼翕动着贴近她脖颈：“咦？你身上的味道......”
「快跑！」女声骤喝。
洛恩扭头冲进人群，耳边炸开摊贩的惊呼：“是魅魔！纯净种的魅魔！”
仿佛冷水泼入热油，整条街道陡然沸腾。琉璃风铃疯狂震颤，药草学徒打翻晒架，六眼兔炸毛尖叫。无数视线如箭矢钉在洛恩背上，贪婪的、畏惧的、狂热的......她死死攥住毯子边缘，指节泛白。
“让开！”粗犷的男声从身后逼近。
来不及闪避的洛恩被重重撞上肩头，羊毛毯如褪茧的蝶翼滑落。银发倾泻而下的瞬间，喧嚣戛然而止。
卖香水的商贩捏碎玻璃瓶，紫雾萦绕指尖；铁匠扔下烧红的剑胚，熔浆在地面呲呲作响；连摇椅上的老妇人都直起身，三尾黑猫炸成毛团。所有生灵的瞳孔蒙上混沌的粉雾，仿佛被无形丝线操纵的人偶。
洛恩僵立在街道中央。赤瞳倒映着永夜苍白的月，银发如星河披散，松垮衬衣下露出半截蔷薇项圈。魅魔灵力不受控地扩散，空气甜腻如融化的蜜糖。
「这下麻烦啦~」女声毫无紧张感地调侃，「要教你‘群体魅惑’的咒文吗？很简单的，只要......」
“不需要！”洛恩弯腰去捡毯子，却见一只覆满鳞片的手抢先掠过地面。
“这位小姐，”蜥蜴人商贩咧开嘴，分叉的舌头舔过獠牙，“需要护卫吗？我很擅长......‘保护’珍贵的事物。”他的竖瞳黏在她锁骨下的纹路上。
更多脚步声围拢。洛恩后退半步，脚跟抵住烤炉，烫得她一颤。正当她准备发动魅影绞杀时，清冽的嗓音破开凝滞的空气——
“两百铜叶。”
叮铃！钱袋砸在蜥蜴人脚边，叶币散落如雨。人群自动分开，来者踏着月光走近，雪白斗篷下露出半截银灰软甲。她摘下兜帽，尖耳缀着的蓝宝石耳坠晃出冷光：“我买下她今晚的时间。”
洛恩瞳孔收缩——是精灵！
不同于莉娜梦中描绘的森林精灵，这位陌生人的肌肤苍白如骨瓷，发色近似永夜的雾霭，灰蓝眼眸像封冻的湖面。她指尖把玩着匕首，刃面刻满反魔法符文，显然刚剜下某只不安分的手掌。
蜥蜴人讪笑着捡起钱袋：“艾莉娅大人看中的猎物，我们当然不敢......”
名为艾莉娅的精灵甩去血迹，转身打量洛恩。目光扫过项圈时，她眉心微蹙，突然扯下斗篷罩住对方：“不想被拆吃入腹的话，跟我走。”
斗篷残留着雪松与冷铁的气息，隐约混着血腥味。洛恩裹紧布料，踉跄跟上艾莉娅的脚步。身后传来不甘心的嘟囔：“艾莉娅还是老样子，见到美人就......”
「哇哦~」脑海中的女声雀跃起来，「是傲娇款呢！要不要赌她能撑多久不脸红？」
“你能安静到明天吗？”洛恩磨着后槽牙低语。
“你说什么？”艾莉娅猛然回头。
“没、没事！”她差点咬到舌头。
精灵眯起眼，突然捏住她下颌。指尖的温度比月光更冷，力道却意外轻柔：“这种时候还敢走神......你真是魅魔？”
太近了。洛恩能看清对方睫毛上凝着的冰霜，呼吸交织间，魅魔灵力自发缠上艾莉娅手腕。精灵触电般松手倒退，耳尖泛红：“管好你的天赋！”
她粗暴地拽过洛恩拐进暗巷，推开酒馆后门。喧闹声浪扑面而来——
“赌今晚的死亡人数！”
“再来一杯影麦酒！”
“喂！别摸老娘的角！”
烛光昏暗的大厅内，各族佣兵挤满橡木长桌。艾莉娅无视四周口哨声，径直将洛恩按进角落的包厢。天鹅绒帘幕垂落的瞬间，嘈杂被隔绝成遥远的嗡鸣。
“名字。”精灵抽出匕首钉在桌面，刀柄镶嵌的蓝宝石与眸光同色。
“洛恩。”她缩了缩脖子，“那个，谢谢你......”
“道谢前先解释。”艾莉娅倾身逼近，灰蓝瞳孔倒映出赤瞳的妖异光泽，“为什么纯净种魅魔会蠢到在闹市暴露气息？你是哪个领主派来的间谍？还是......”匕首抵上她咽喉，“那群混蛋的新玩具？”
洛恩吞咽着刺痛：“我只是迷路了......”
“哈！”精灵冷笑，“迷路到永夜前线？魅惑术拙劣，逃跑姿势难看，连钱袋都不准备——”她突然僵住。
洛恩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原本裹紧的斗篷因挣扎滑落肩头，项圈下的蔷薇纹路正泛起紫光。艾莉娅的匕首当啷落地，指尖颤抖着抚上纹路：“这是......莉莉丝的烙印？”
虚空女声在此刻轻笑：「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