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莉塔眼中的她
帐篷的帆布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月光透过缝隙在地面织出细碎的银网。洛恩背靠着行军床的支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沿——那里有道新鲜的划痕，是昨夜艾莉娅的匕首擦过的痕迹。
"居然还没回来......"
她望着空荡荡的战术沙盘喃喃自语，炼金灯投下的光影将艾莉娅常坐的位置染成暖橘色。蜥蜴人副官傍晚时传来的消息还在耳畔回响："老大去前线视察了，大概天亮才回。"
银链随着起身的动作叮咚作响，洛恩的赤瞳在黑暗中泛起微光。她踮脚取下悬挂在木架上的锁子甲，冰凉的金属鳞片擦过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艾莉娅的气息扑面而来。
松脂混合着铁锈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甘菊香——那是精灵指挥官熬夜处理军务时，用来提神的草药茶气味。洛恩将锁子甲轻轻摊在床铺上，月光流淌过银灰色的鳞片，仿佛星河坠落在永夜的土地。
"反正试穿一下......不会被发现的吧？"
她解下面具的动作带着做贼心虚的迟缓。炼金术熔铸的银质面具"咔嗒"落在枕边，帐篷里顿时漫开朦胧的星辉——魅魔的银发在黑暗中自发流淌着淡蓝光晕，像是将月光揉碎了织进发丝。
锁子甲的内衬还残留着体温。洛恩咬住下唇将手臂穿进袖管，冰凉的鳞片贴上肌肤时，她突然想起第一次穿上训练铠的场景。那时莉娜还坐在轮椅上，举着炼金望远镜偷看训练场，见他踉跄着被盔甲压弯腰，笑得打翻了膝头的星轨仪。
"好轻......"
她诧异地活动着手腕。暗夜精灵特制的锁子甲薄如蝉翼，关节处的炼金符文随着动作明灭，将重量分散到全身。当她系紧腰间的秘银束带时，帐篷角落的晶石镜突然泛起涟漪——那是艾莉娅用冰魔法固化的小型穿衣镜，此刻正倒映出令人恍惚的身影。
镜中的少女银发高束成马尾，几缕碎发扫过瓷白的脖颈。锁子甲妥帖地勾勒出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腰线，肩甲镶嵌的蓝宝石与赤瞳交相辉映，宛如冰原上燃烧的火焰。洛恩无意识抚上脸颊，指尖触到与莉娜如出一辙的鼻梁弧度——只是妹妹的眼尾更圆润些，笑起来会弯成月牙。
"哥哥的铠甲好丑！"记忆里的莉娜戳着训练铠的锈迹抱怨，"等我学会附魔，一定给你镀层星辉石粉末！"
冰晶镜面突然蒙上雾气。洛恩慌乱地抬手擦拭，却在镜中瞥见帐篷帘幕的晃动。她几乎是扑向床头的面具，银链在急促动作中缠住脚踝——
"小美人这是cosplay上瘾了？"
戏谑的嗓音裹着夜风灌入帐篷。蜥蜴人副官莉塔倚在门框上甩着尾巴，鳞片与铁质门环碰撞出清脆声响。她暗绿的竖瞳在洛恩与镜面间来回扫视，突然吹了声口哨："难怪老大最近总往军需处跑，订制锁子甲很贵吧？"
洛恩手忙脚乱地扣上面具："这是艾莉娅阁下借我试穿的！"
"是～是～"莉塔踱步进来，尾巴尖勾起椅背上的备用斗篷，"毕竟某些人昨晚给老大包扎伤口时，差点把整卷绷带都缠自己身上了～"
"那是紧急治疗！"
"治疗需要解人家腰甲？"副官故意拉长音调，看着银发少女的耳尖在面具后涨红，"哎呀呀，脸皮比新月镇的吟游诗人还薄呢～"
洛恩攥紧锁子甲的袖口，突然注意到对方军服上的泥渍："你从东侧防线回来的？艾莉娅...指挥官还好吗？"
"被三只影魔挠了点擦伤。"莉塔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链锤，"倒是你——"她突然俯身逼近，分叉的舌尖几乎擦过面具边缘，"整天戴着这玩意不闷吗？"
炼金灯"滋啦"闪了一瞬。
洛恩后仰避开她带着硫磺气息的吐息，后腰抵住战术沙盘的瞬间，某个微缩城堡的塔尖"咔嚓"折断。莉塔的尾巴趁机卷住她脚踝，鳞片摩擦锁子甲的声响令人牙酸："让我猜猜......"竖瞳眯成危险的细线，"教廷通缉犯？贵族逃妻？还是被老大捡回来的战利品？"
"我是......"
"啊！难道是老大圈养的专属魅魔？"副官突然拍着大腿狂笑，"难怪她最近火气这么大，欲求不......嗷！"
洛恩的膝盖重重顶在她尾椎骨上。
"你们暗夜精灵都这么......"她卡壳了一瞬，把"烦人"咽回喉咙，"这么擅长审讯？"
"错啦～我可是纯血沼泽蜥蜴人。"莉塔揉着尾巴瘫坐在沙盘上，顺手捏碎某个微缩骑兵模型，"倒是你——"她抛来一颗蜜渍浆果，"明明能靠魅惑天赋在营地横着走，非要装成鹌鹑。"
洛恩接住果子的动作顿了顿。浆果在掌心渗出甜腻汁液，让她想起那夜被追兵围堵时，空气中失控弥漫的魅魔气息。
"艾莉娅说过......"她摩挲着锁子甲的鳞片，"滥用天赋的人死得最快。"
帐篷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莉塔收起嬉笑的表情，暗绿竖瞳在阴影中泛着冷光："那是因为她见过更可怕的事——"链锤"当啷"砸在地面，"三年前东线崩溃时，有个半兽人千夫长被魅魔蛊惑，带着整支队伍跳进熔岩池。"
洛恩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魅魔灵力不受控地溢出，将浆果催熟成艳丽的深红。
"后来呢？"
"后来？"副官用尾巴尖戳了戳沙盘上的血河模型，"艾莉娅亲手砍下他的头，挂在军旗上三天三夜。"她突然咧开嘴，露出森白獠牙，"所以现在营地里的混血种都服服帖帖——毕竟谁也不想被冻成冰雕立在厕所旁边。"
夜风掀起帘幕，送来远处训练场的呼喝声。洛恩望着沙盘上东倒西歪的微缩士兵，突然轻声问道："她一直这么......苛刻？"
"苛刻？"莉塔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你该看看她怎么训练新兵——弓箭手每天射完两百支箭才能吃饭，盾卫举着铁棺木绕营地蛙跳，上次有个地精偷喝麦酒......"她突然噤声，尾巴烦躁地拍打地面。
"偷喝麦酒怎么了？"
"被罚去擦干净所有夜壶。"副官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包括半兽人那组。"
洛恩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她突然想起今晨炊事班见到的一幕——艾莉娅把浪费食物的士兵午餐收走时，眼神冷得像永冻海的冰。
"但那些家伙活该。"莉塔话锋一转，"兽人种的天性就是散漫，不管教会怎么宣扬'女神荣光'，他们闻到血腥味照样发狂。"她掏出小刀削着指甲，铁屑簌簌落在沙盘上，"就像你没法阻止影狼吃腐肉，只能打断它们的牙。"
炼金灯的火苗突然窜高，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篷上。洛恩无意识抚摸着锁子甲的护颈——那里有道陈旧的斩痕，像是被利刃斜斜劈开过。
"其实他们本性不坏。"副官突然放柔嗓音，"上周暴雨冲垮西侧营房，是半兽人队用脊梁顶着横梁让伤员先撤。"她抛来一块影狼肉干，"别被艾莉娅的臭脸骗了，那家伙抽屉里还收着阵亡士兵的家书呢。"
肉干在半空划出抛物线。洛恩抬手去接的瞬间，面具突然被尾巴掀飞。
"这就对了嘛～"莉塔的竖瞳亮得惊人，"果然和传闻一样......"她怔怔望着银发少女涨红的脸，尾巴僵在半空，"简直像月光成了精......"
洛恩慌忙捡起面具，却听见帐篷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锁子甲鳞片碰撞的脆响由远及近，伴随着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
"莉塔。"艾莉娅冷冽的嗓音穿透帆布，"滚去修整你的链锤。"
副官触电般弹起来，链锤手柄"咚"地撞到吊灯："遵、遵命！"她同手同脚地往外挪，尾巴尖却偷偷冲洛恩比了个心形。
帘幕垂落的刹那，风雪卷着松香涌入。艾莉娅的银发缀满冰晶，像是将整条银河披在肩头。她的目光扫过凌乱的沙盘，最终定格在洛恩来不及藏起的锁子甲上。
"解释。"
洛恩本能地并拢双腿，像当年在训练场被教官抓包："我只是......"
"盔甲不是玩具。"艾莉娅摘下沾雪的手套，指尖抚过锁子甲上的斩痕，"这是用北境霜龙的逆鳞打造，能抗住深渊领主的爪击。"她突然掐住洛恩的下颌，"但对你来说——"冰凉的呼吸拂过少女颤抖的睫毛，"意味着什么呢……"
炼金灯"啪"地熄灭。黑暗中的银链突然收紧，将洛恩拽向散发寒意的身躯。艾莉娅的银甲贴上她后背，战损的皮革束带硌得人生疼。
"脱下来。"命令裹着夜风的凛冽，"现在。"
洛恩咬住下唇去解束带，指尖却抖得抓不住搭扣。艾莉娅突然握住她的手，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腕间月牙烙印："这种时候倒是听话。"低笑震得两人相贴的胸腔微微发麻，"之前咬我耳朵的胆子呢？"
"那是......"辩驳被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打断。洛恩踉跄着跌进床铺，锁子甲的鳞片与艾莉娅的银甲碰撞出细碎火花。精灵指挥官撑在她耳侧，灰蓝瞳孔倒映着漫天星辉。
帐篷外突然传来守夜人的号角。月光偏移的刹那，洛恩看清艾莉娅领口露出的肌肤——昨夜被她舔舐过的伤口，如今只剩淡粉色的月牙痕迹。
"记住。"艾莉娅的指尖点上她心口，"在战场上，美丽是最无用的东西。"
锁子甲剥离身体的寒意让洛恩打了个哆嗦。她蜷缩在残留体温的斗篷里，看着精灵指挥官把战甲放在盔甲架上。月光为那具纤细的身躯镀上银边，原本还留有浅浅伤疤的身体就只剩下之前的月牙了。
艾莉娅拍了拍她的木板床，眼神平静的看着正要回到行军床上的洛恩。
“来睡我这吧，床足够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