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回倒过去一点,在白心练、伊潇向着初始之地进发,姜月在床上做着美梦,姬青骑着扫帚向学园之外飞去的时候......
她远远的绕开初始之地,巡游在高而澄净的天空之上。
准备食材只是一个说辞。
十天之前,她们还在罗刹国的普斯科夫城的某个旅馆里愁云惨淡、火烧眉梢。
‘实验室’像疯了一样,不顾尘世律令,满城满城的张贴她们的通缉令,并许诺下重金以及诸多好处,抓住她们的人不但在金钱上得到满足,还会获得教皇本人的青睐与照拂,在仕途或者教职上青云直上,这样,不但各区首长、主教急切、声色俱厉地向下属们下达了最严苛的命令,特殊警察们卖力的密布关卡、封锁排查,像猎犬一样不放过一丝一毫有关她们的蛛丝马迹,就连尘世普通人之间,都盛传着恶性连环杀人魔的传说,普通警察们在没有给出任何理由、没有得到任何多余情报的情况下,被要求戒严每一条街道,盘查每一所住户。
在此期间所引起的超凡界与尘世的恐慌、暴乱,也一律以蛮横的武力镇压。
听说在她们离开由教廷统辖的欧洲后,‘世界’终于不堪忍受,以教廷严重违背尘世律令为由,与他们进行了严正交涉,还爆发了不小冲突。
如此不计代价的想要报复她们,可想而知,四儿给实验室造成了多大损失。
......也许是教皇的某位宝贝子嗣在‘实验室’体验生活的时候,不幸被四儿当成一条野狗,随手给碾死了?
她在心中暗笑。
不过后来怎样了呢?
一向见风使舵的‘暮色之殇’在四儿昏迷的情况下,没有背弃与‘盗火者之家’定立的盟约,尽最大可能为她们提供了协助......但这怎么可能呢?
她们又是如何日夜兼程隐匿行踪,带着四儿穿越重重封锁?
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有点模糊。
在此之前,她们怎么找到四儿?魔法罗盘上的坐标是何时设定,指引她们来此的呢?
眼皮感到沉重,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陌生、意味不明。
四儿又是怎么被实验室抓住的呢?
她下意识地用手肘支撑住下颌,整个绛黄色的视野突然向右边旋转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睡着了。
急速的下坠感使她猛然清醒,睁大眼睛,连忙召唤扫帚,当她再次抓稳的时候已经是一身冷汗。
魔术师要是因为打盹,从自己的扫帚上掉下来摔死了,那可真是超凡界的一个冷笑话。
人的年纪一大,稍微放松一点,精力就显现出压倒般的颓势,她自嘲地想到,虽然身体的常世年龄只不过二十出头,但在超凡界度过的那些混乱不堪、漫长虚无的时间,足已令这副躯壳内的灵魂暮气沉沉了。
岁月不饶人啊。
飞翔在千米的高空之上,直面被暮色所笼罩的天穹,她的双眸里流溢着火红的色彩,仿佛被夕阳点燃了般,也点燃了记忆深处的光景。
“姬青,帮我。”横尸万里的战场上,火光映照着那副银白色的铠甲,古老神秘的纹理与猩红的血交织在一起,凝聚、滴下,那是曾经战友们的血。
身着铠甲的人,伫立在光影里,娇小孤单的身影,散发着迟暮、朽败的气息,在那气息里,又透露出一种寂静与悠久的意味。残破的天空下,那是亘古之恒常,也是不灭的唯一。
重新振作起精神,姬青辨认了方向,操纵着扫帚向远方飞去。
她想到,也许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但不是现在。
在以学园为中心,半径十几里的地方,渺无人烟。
曾经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杂草遍布。公寓住宅,人去楼空。繁华的市场,衰败空寂。
其中的缘由,乃是因为初始之地的特性,使得整片区域,被笼罩在一个名叫认知障的场里。
在尘世的视野里,这里或许是一座山,一片湖泊,更有可能直接就是‘什么都没有’。
而这片场,只是一个更大范围内的存在的附属效应。
那是一种由自在之物所引起的现象学上的奇异扰动,其范围刚好覆盖了整个临骆镇。
这种奇异扰动究竟表现为何种形式,又有何种影响?姬青暂时没有头绪。
倒并非是因为她的无能,一则她们来这里不过一天的功夫,二则即使她永远解不开这个谜团,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毕竟,在‘世界’几千年的“辉煌”历史中,他们费尽心思,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过掌握了寥寥十几个初始之地,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也无法暴露在阳光下的秘辛与肮脏交易。
即便代价如此之大,时至今日,那十几个初始之地也在时光的长河中损失大半,或者随着领主女巫的死亡而湮灭,或者莫名其妙的消失,更有甚者,被粗心的记录员遗失坐标,再也找不到了。可谓是,得之也艰焉,失之也忽焉。
阻碍着超凡界寻找初始之地的一个最主要因素,就是奇异扰动。
这种扰动,由于其具有超越特性,尘世——自不必说——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超凡界也如同盲人一般,在这件事上体验到了堕入俗世的无力感。
举一个非常不恰当但可以借之意会其困境的比方,那就是色盲悖论,无论初始之地在这种扰动的影响下有多么奇怪,即使完全被这种影响所侵蚀的人,他们完整的生活、出入了初始之地,完整的体验了这种扰动,对于他们自己或者旁观者而言,都是无法察觉的。
因此,可以说除了领主女巫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任何行之有效的方法找寻初始之地,而女巫又是那样隐秘,强大,稀少......
更何况,‘世界’创立之初的唯一目的就是消灭女巫,二者可以说是互为死敌。
姬青出来巡查,就是谨防‘实验室’或者‘世界’的尾巴跟踪她们来到这里,虽然她们一进入大夏就隐匿了行踪,甚至和‘暮色之殇’,‘盗火者之家’都没有进行过任何联系,但是谨慎行事总是没有错的。
下界,已经离开无人区,抵达了城镇的居民区。
车水马龙、人声嘈杂,完全是一副市郊的景象,与其他城镇看不出来任何区别。
她从秘者之匣取出隐身斗篷,显法之坠,魔法戒指,守护者之腕,隐语者之声。
隐身斗篷可以帮她隐藏身形,显法之坠可以显示方圆千米内的超凡反应,魔法戒指是攻击宝具,守护者之腕则是防御宝具,隐语者之声能够监听一定距离内、指定范围的声音。
她将黑色的斗篷披在身上,蓝色的水晶吊坠挂在胸口——水晶当中雕刻着数百种魔纹,它们交织在一起,像是蔚蓝色的星海。又将宝石戒指套上手指,金属护腕隐藏在衣袖之下,佩戴上全黑的头戴式耳机和太阳镜,就算准备完毕了。
虽说她也可以制造些高集成度的宝具,减少佩戴饰品的数量,但那样做未免太死板教条了。
将原本有趣的东西束缚以实用主义的枷锁,用事物的意义消解存在本身,实在是罪莫大焉!
要么说在其他事情上淡漠的人,通常会在某些地方格外较真呢。
这些话她当然都只会在心里吐槽,行为处事上,她一向遵循行动派准则——少说多做。
将魔力注入宝具的魔纹之中,眨眼间,她便完全失去了踪迹。
透过太阳镜,只有她自己能看到自己的身形。
这就是魔术师使用魔法的过程,也是魔术师称呼的由来,只能使用道具——就像是尘世的那些戏法师一样。
纵然身体里拥有再多的魔力,他们也无法借助唱诵魔咒施展魔法,更不用说凭借意念施法,那些都是女巫的本事。
不过......越强大的能力往往意味着越难以承受的代价,姬青一直以来都隐隐有这样的担忧.....
也许四儿将要走的是一条前人从未走过,也无人能走的路。
她只愿自己能陪伴在四儿身边更久一点。
姬青以马赫的速度在天空中飞过,她在不同的地方盘旋停留,然后又飞往下一个地方。
狂按喇叭堵在路上的汽车队列,闪灭不定似乎快要坏掉的路灯,不遵循交通规则横穿马路时被碾成鼠片的老鼠......
街道边花花绿绿的夜摊,淋上红油大口嗦粉的食客,油光透亮香气四溢的烤鸭......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酒吧,声色犬马沉溺酒色的公子哥,倒在路边不省人事的酒鬼......
无数景象从她身边掠过,蓝色的显法之坠安静的躺在她的胸口,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这意味着一路上都没有异能者、符咒师、魔术师。
这是正常的情况,尘世里数十万个人中才有机会诞生一个超凡者,像这种规模的城镇一个超凡者都没有,也并没有什么惊奇的。
看来‘实验室’和‘世界’的人并没有跟踪到这里,再加上城镇外围微弱的奇异扰动和认知障的影响,至少一段时间之内,她们可以安心解决四儿失忆的问题了。
巡查完毕。
那么今天晚上准备些社么呢?烤肉大餐?刚才路过的地方似乎有一家卖骆驼肉的看上去不错......
夕阳即将沉没,城市的阴影隐没在昏暗的路灯之下。
魔女驰骋在人群中间,没有人能看到,只感觉一阵清风吹过,夹杂着淡淡的馨香。
一个幽深无人的暗巷里,少女将魔法扫帚,耳机,斗篷,太阳镜塞进秘者之匣,踩着悠闲的步伐从中走出。
她打算买一些骆驼肉、牛肉,一些蔬菜和饮料,再去超市买上一些烤具,调料。火的话不必担心,不过是不是用木炭烤的会更香一些呢......
就在她一边思索着,一边经过巷口的时候——
一个白色的身影掠过她的眼角,起初,她并没有在意。
直到这个人如魅影般从她身边走过,出现在她的身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姬青小姐,”女孩说,“也许我应该这么称呼您——”
“‘世界’特殊事务应对部一级调查员,中央议会首席魔术师,魔法秘坊唯一九级魔纹师,”她微微欠身,“初次见面,倍感荣幸。”
女孩的皮肤很白,那是一种病态的白色,她的眉毛,长发,也是全都是白色的。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长裙,白色的短靴,连那双眼睛都是淡蓝而偏白的。
像这样的人,分明已经不能再白了,但等她说完话,躬身起来,微微喘息着,脸色仿佛又白了几分。
而她的神情,也给人以很深刻的印象。
如果有人见过神庙中天使的雕像,就会在她脸上找到那种天使般的圣洁、悲悯。
仿佛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予以接受,因为那是命运,是神明的安排,是应然的结果。
唯一不同的是,环绕她周身的并不是欢乐、健康的气息,取而代之,是一种病恹恹的、黯然的色调。
姬青盯着她,眉头皱的很紧,蓝色的显法之坠安静的躺在她的胸口,没有发出任何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