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彻底从那片狂暴漆黑的深渊中抽离,现实的感官逐渐回归。
首先感受到的是医疗部病房特有的、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然后是身下柔软床铺的触感,以及……周身隐隐传来的、仿佛被狠狠殴打过的幻痛。
凤眨巴着眼睛,适应着房间内柔和的光线。
她轻轻吸了口气,胸腔内还残留着惊悸过后的滞涩感。
脑电图、心电图、输液管连接着自己的身体,氧气管向鼻腔输送着恰到好处的氧气。
十息后,紧张和心悸逐渐缓解。
就连幻痛也减轻了不少。
凤目光下意识地移动,随即定格在了床边。
只见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不知守了多久,他看起来很是疲惫。
但让凤瞳孔微微一缩的是——他的双手,从手掌到手腕,都被厚厚的白色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巨大的圆球,看上去笨拙又刺眼。
这一幕,瞬间击中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
那段模糊而滚烫的记忆碎片涌现:
扭曲变形的驾驶舱门,灼人的热浪,还有那个不顾一切徒手撕开障碍,将她从绝望边缘拖拽出来的身影……
那次,他也是这样弄得满手伤痕。
那是她冰封内心第一次被如此笨拙又决绝的方式敲开一丝裂缝的关键。
不用问,这次一定又是他用了同样的笨办法。
明明都向自己保证了,以后不会鲁莽。
男人的嘴啊…真的是……
一股酸涩而温暖的情绪涌上心头,盖过了身体残留的幻痛。
她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抬起似乎依旧沉重的胳膊,指尖想要去触碰那包裹着伤痕的绷带,仿佛那样就能减轻他的疼痛。
凤的指尖刚刚碰到那粗糙的纱布表面,龙就猛地惊醒了。
他瞬间抬起头,眼中的睡意和疲惫在看到凤清醒的眸子时一扫而空,立刻换上了那副熟悉的、带着些许调侃却又无比温柔的笑容。
“我家的睡美人终于舍的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刻意放得很轻,“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凤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他手上,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好……倒是你的手……”
龙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包成球的手,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甚至试图活动一下手指以示无碍,却不可避免地牵动了伤口,让他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但他立刻用那包着绷带的“圆球”手,笨拙却又无比轻柔地碰了碰凤的脸颊。
“没事,小伤,不疼。”他笑着说,眼神里满是宽慰,“倒是你,只要你没事就好。”
“白痴。”
凤没有躲开,反而抬起手,轻轻覆盖在他放在自己脸颊的那只伤手上。
她的手心能感受到绷带下隐约的肿胀和热度。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里带着一丝惭愧。
“抱歉,又让你……”
就算隔着厚厚的纱布,龙也能感觉到妻子那熟悉的,让自己舒缓的温度。
“不,倒是我,没听你的话。”
“谢谢你,龙。”
话未说完,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月鸢和璇玑子。
月鸢依旧是那身工装道袍,表情冷静,左眼的战术目镜闪烁着微光。
而她身旁的璇玑子,雪白的长发几乎垂至脚踝,赤红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关切和凝重。
“我刚刚收到异常脑电波剧烈波动,嗯……现在仪器显示已经平复了……”
璇玑子娴熟的调动脑电图机的历史记录,和自己手里的记录作对比。
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与外貌不符的沉稳。
在看到清醒的凤和正在交谈的龙时顿住了,显然松了口气。
“异常记录我记下了,凤队员,你感觉如何?”
“我没事。”凤轻声回答。
为保万无一失,璇玑子还是上前,用随身携带的微型检测仪为凤做了一次快速的检查。
仪器发出柔和的绿光,扫描过凤的身体。
“生命体征平稳,神经反应正常,没有发现古神污染迹象。”
璇玑子看着检测结果,点了点头,随即她收起仪器,赤红的眼眸认真地看着凤,问出了一个让凤有些意外的问题:
“凤队员,你在昏迷期间……意识是否清醒?或者说,你是否‘看到’或‘经历’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龙也收敛了笑容,看向凤。
凤沉默了片刻,那个赤发、狂笑着对自己疯狂攻击的“镜像”再次浮现在脑海,那真实的痛感仿佛仍未消散。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将自己在失去意识后所经历的诡异空间,以及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强大得多、疯狂攻击直至将自己“打”到昏迷的另一个“凤”,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随着凤的叙述,病房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凝重。
龙的眉头紧紧皱起,看着凤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月鸢托着下巴,左眼目镜中的数据流飞快刷新,似乎在分析各种可能性,喃喃自语:“意识层面的自我攻击?新型频率的排斥反应具象化?”
璇玑子雪白的眉毛也微微蹙起,赤红的眼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并非外部精神污染,而是源于自身的……镜像?并且能力大幅提升?这种现象……从未有过记录。”
凤的描述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三倍提升的凤吗?”龙看到凝重的气氛,突然一股瘙痒难耐从他嘴里蹦了出来,“那岂不是能一巴掌把我扇进墙里扣都扣不出来?”
“……”
面对龙的犯二,三人无语。
“好了,你刚刚醒来,需要休息。”璇玑子最终说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这件事我们会详细记录并上报。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安心休养。”
月鸢也点了点头,目光在凤和龙之间扫过:“朱雀号的链接测试暂时中止,我们需要重新评估调整方案。”
“对了,为防止其他AFM发生同样的情况,我会安排人再次进行检查。”
说完,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离开了病房,留下若有所思的龙和心有余悸的凤。
病房门轻轻合上,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所以,另一个‘凤’应该能把我拍墙里吧?”
龙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问了一句。
啪——
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凤顺势抚摸着龙的头:“我是不会把你扇墙里的。”
但凤知道,某些未知的东西,已经被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