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舰的医务区从未如此拥挤过。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血腥味和能量灼伤特有的焦糊气。
呻吟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战后特有的、压抑而忙碌的图景。
走廊上临时加设的病床上,躺着刚从近地轨道克莱因环带战役中撤下来的伤员。
他们大多是在对抗修格斯群和抵抗哈斯塔“黄印声纹”精神污染时受创的九霄战士。
有的身上缠满绷带,裸露的皮肤上是被修格斯酸性粘液腐蚀出的可怕溃烂;有的虽然外表完好,却眼神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显然是精神遭受了哈斯塔声纹的重创,医疗组正尝试用神农氏最新调配的神经镇定剂进行干预。
“三号床生命体征不稳!准备强心剂和抗痉挛喷雾!”
“七号床出现谵妄!束缚带!快!小心他伤到自己!”
“十一号床需要二次清创!那些该死的粘液还在腐蚀!”
主治医师的嗓子已经喊哑了,额头上全是汗珠。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奇异韵律的清脆铃声由远及近,叮铃…叮铃…如同清泉流过燥热的沙地,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弥漫的焦躁和痛苦。
拥挤的走廊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天师·璇玑子走了进来。她雪白的长发几乎垂到脚踝,发梢泛着微弱的、不自然的幽蓝光晕,宽大的改良道袍袖口上,繁复的二十八星宿暗纹随着她的步伐若隐若现。
那张如同精致瓷娃娃的脸上,一双熔金般的赤色眼瞳沉静如水,深处流转着点点星芒,138.9公分的身高带着与十二岁外貌截然不符的洞悉与悲悯。腰间悬挂的白玉铃铛“清心引”随着她稳定的步伐,发出令人心安的韵律。
天师府,九霄庞大体系中独特而超然的存在。他们不似三皇五帝光芒万丈执掌国策,却如精密仪器的润滑剂和平衡锤,渗透在气候、环境、民生、应急、信息乃至军队训练的每一个缝隙,更肩负着管理那十八层禁忌地狱的职责。
最关键的是,他们拥有在最高权力者间矛盾不可调和时进行调停的权限——永远中立,永不站队。
璇玑子无视了周遭混杂的伤痛和目光,她的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走廊,熔金的眼瞳在几个精神污染症状最重的伤员身上停留片刻,微微蹙了下眉。
她身后,几名同样身着天师府服饰、气质干练如特种军人的助手迅速散开,无声而高效地开始接管重伤员的处置。
“璇玑子大人!”主治医师如见救星,声音带着疲惫的激动,“黄印声纹的后遗症太顽固,常规镇定剂效果有限,还有这些粘液腐蚀伤…”
“知道了。”璇玑子清冷的声音打断他,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清创组按我带来的‘蚀腐凝胶’流程处理。精神污染伤员,集中到B区,启用‘安魂铃阵’辅助治疗。那里,”
她纤细的手指指向缓慢降落的女娲舰,“由我负责。保持秩序,情绪稳定对所有人都好。”
女娲舰的特殊病房内,凤的身体绷得死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下意识抓住龙胳膊的手,指尖冰凉。龙反手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璇玑子一阵风似的出现在女娲舰内,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挤在玲病房门口的龙和凤。
“有劳。”龙的声音平稳,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凝重。他拉着凤,侧身让开通道,将空间留给那位雪发赤瞳的天师府主事。
厚重的病房门隔绝了内外。门内,是未知的诡异与玲脆弱的小生命;门外,是女娲舰全员悬到嗓子眼的心。龙靠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闭上眼,后背被金属板能量灼伤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
凤站在他身边,目光如同焊死在紧闭的门上,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合金。
“她…能找出原因吗?”凤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是神农氏最锋利的‘手术刀’,”龙睁开眼,声音低沉,“处理过无数战场遗留的古怪创伤和神经侵蚀。玲在她手上,比在我们手上希望更大。”他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至少,她比我们更清楚那些古老诡异的东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走廊里清心引的铃声和璇玑子助手们高效处置伤员的声音交织,却无法驱散龙和凤心头的阴霾。
与此同时,九霄一处由特殊粒子强化过的绝对密闭实验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那块从深海遗迹中带回的六边形金属板,此刻被数重高强度的能量拘束力场牢牢锁在透明隔离箱中央。
它安静地悬浮着,表面那些复杂到令人眩晕的拓扑纹路黯淡无光,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黑色,仿佛一块经历了亿万年风化、失去所有活性的古老岩石。与之前在女娲舰隔离室爆发幽蓝光芒的狂暴判若两物。
燧人氏和神农氏,这两位站在九霄科技与医药顶端的巨头,隔着厚重的防护观察窗,脸色都异常难看。
燧人氏右眼植入的“永昼之眼”量子义体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功率全开。狂暴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冲刷着他眼前的虚拟界面。
高能粒子束、强磁场震荡、超频声波、极端温度冲击…实验室里能调用的、甚至一些尚未完全解禁的危险探测手段,被他毫不吝啬地倾泻在隔离箱中的金属板上。
滋滋…嗡…嗤啦…
隔离箱内,能量束流激荡,温度在绝对零度与数千度高温间疯狂切换,强磁场扭曲着光线。
然而,那块灰黑色的金属板如同亘古不变的顽石,纹丝不动。
它表面的拓扑纹路没有亮起一丝光芒,没有吸收或反射任何能量,甚至没有因为剧烈的环境变化而产生哪怕最微小的形变或热胀冷缩。
所有的探测信号,无论是能量扫描还是物质分析,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该死!该死!!”燧人氏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合金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观察窗都嗡嗡作响。
他右眼的蓝光因为过载而剧烈闪烁,额角青筋暴起,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暴怒和前所未有的挫败。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物理法则在它面前是失效的吗?!连阿波菲斯之鳞的核心都会对超高频震荡有反应!它凭什么?!凭什么像个死人一样?!”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在控制台前来回踱步,对着那块“死物”发出低吼。
神农氏的脸色同样苍白。
他左臂那支精密的仿生义肢正对着玲最新的生理扫描图谱进行着高速演算。
图谱清晰地显示,玲脆弱的视网膜神经层上,如同被无形的刻刀深深烙印,呈现出与金属板表面如出一辙的、扭曲而诡异的拓扑纹路!
这些“蚀刻”痕迹散发着微弱的、难以理解的残余能量波动,正极其缓慢地侵蚀着周围的健康神经组织。
“老燧,冷静点!”神农氏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和一丝骇然,“玲的眼部扫描结果出来了…高能蚀刻,微观形态与那东西表面的拓扑纹路吻合度超过92%!它绝不是‘死物’!它…它用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玲身上留下了‘印记’!常规医疗手段对这种蚀刻毫无办法,神经组织正在被未知能量缓慢侵蚀!必须立刻隔离观察!”
“印记?侵蚀?”燧人氏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隔离箱里那灰暗的金属板,又看看神农氏共享出来的视网膜蚀刻图,眼神中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惊悸取代。“这鬼东西…它到底是什么文明的造物?它想干什么?!”
就在燧人氏近乎绝望地再次将扫描能量推至理论极限,试图做最后一次徒劳的冲击时——
异变陡生!
没有警报,没有能量波动预警,甚至没有空气的流动。
实验室那扇由特殊粒子加固、理论上足以抵御主力舰主炮轰击的厚重合金大门,如同被投入热水的冰雕,从中心开始无声无息地“溶解”。边缘光滑如镜,没有一丝毛刺和声响。一个边缘规整的圆形通道,就这样诡异地凭空出现。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最深处的阴冷死寂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实验室。灯光并没有熄灭,而是被强行压制成一种昏暗、惨淡的幽绿色,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非现实的氛围中。
一个身影,踏着绝对的死寂,从溶解的通道中走了进来。
它大约两米高,通体覆盖着哑光、深沉的墨色装甲,厚重、古朴,带着岁月沉淀的冰冷与沉重。
关节连接处,镶嵌着狰狞的青铜兽面纹饰,兽口獠牙毕露,空洞的眼窝似乎在无声地吞噬着光线。
它没有明显的头部,只在相当于“面部”的位置,悬浮着一面边缘不规则、仿佛由碎裂青铜镜拼合而成的奇异装置——孽镜台。镜面幽暗深邃,偶尔闪过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仿佛来自冥河的寒光。
十殿阎罗——【秦广王】!它右臂缠绕着一条闪烁着暗淡金属光泽、由无数细小锁环构成的“幽锁链”,链环碰撞,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神农氏和燧人氏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们认出了那条传说中的幽锁链!眼前这个散发着死亡与绝对秩序气息的存在,是后土娘娘意志的代行者,是行走于禁忌边缘的至高兵器!
秦广王无视了两位九霄巨头,径直走向禁锢着金属板的隔离箱。它抬起一只覆盖着墨色装甲的手臂,指向隔离箱。
无声无息,足以抵挡主力舰主炮轰击的超高强度约束力场,如同被戳破的幻影,瞬间消散!
就在力场消失的刹那,异象再现!
隔离箱中,那块在燧人氏狂暴手段下都死寂如顽石的灰黑色金属板,骤然亮了起来!
并非之前那种充满攻击性的幽蓝或深紫,而是一种纯净、深邃、仿佛蕴含着星穹奥秘的银蓝色光芒!
这光芒温润而内敛,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沿着它表面那玄奥的拓扑纹路汩汩流淌,散发出一种古老而浩瀚的韵律!
更令人震惊的是,秦广王手臂上缠绕的幽锁链,此刻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共鸣,链环上那些暗红色的古老符文竟同时亮起,散发出同样深邃的银蓝色光晕!
两种光芒交相辉映,频率竟隐隐趋于一致!那块被唤醒的金属板,如同找到了归属,安静地悬浮起来,缓缓飘向秦广王,稳稳落入它摊开的掌心,银蓝的光芒温柔地流转着,再无半分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