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镜台微微转动,一道极其微弱的幽光扫过掌中温顺的金属板。
秦广王那冰冷得如同两块生铁摩擦的机械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在死寂的实验室中响起,直接传入神农氏和燧人氏的脑海:
“敕令:此物由十殿接管。蚀刻已稳定,可控。”
话音落下,秦广王另一只手臂抬起,掌心向上。
一个指甲盖大小、结构精妙绝伦的淡蓝色全息数据芯片,凭空凝结,悬浮在它掌心上方。芯片的核心处,一点细微如尘埃的银蓝光芒若隐若现。
“此物,‘加速生物扫描仪’核心算法及结构蓝图。解析数据已注入。用于…筛查。”秦广王的机械音毫无波澜,“尔等职责:量产,部署。时限:两个月。”
芯片缓缓飘向神农氏。后者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入手冰凉。
芯片表面流动着微弱的蓝色光纹,其内部结构精妙得远超九霄现有科技树,核心那点银蓝光芒更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
“后土娘娘她…”燧人氏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
然而,秦广王根本没有理会。它托着那块流淌着同源银蓝光芒的金属板,转身走向那个溶解出的通道。
在它踏入通道的前一刻,孽镜台极其轻微地偏转了一个角度,幽暗的镜面似乎“看”了一眼神农氏手中那枚闪烁着蓝光与银芒的芯片。
“勿问。勿查。执行。”
冰冷的机械音留下最后的命令,秦广王的身影连同通道,如同被抹去的影像,瞬间消失在原地。
实验室的灯光恢复了正常,但那块金属板散发的银蓝光芒和秦广王带来的阴冷死寂感,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神农氏和燧人氏僵立在原地,如同两尊被冰封的石像。
燧人氏右眼的蓝光早已黯淡,只剩下骇然与深深的无力。
神农氏则低头凝视着掌心那枚冰冷的芯片,感受着核心那点微弱的银蓝光芒,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光芒,与秦广王的幽锁链、与那金属板苏醒时的光芒,同出一源!
…
……
玲被璇玑子带走四十八小时后,女娲舰死寂得像一座漂浮的金属坟墓。
没有消息,没有探视许可,只有冰冷的隔离指令如同铁幕,将那个小小的身影隔绝在未知的医疗禁区。
舰内通道的灯光似乎都比往日黯淡了几分,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偶尔有舰员匆匆走过,脚步声都刻意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或是惊醒那潜伏在寂静之下的、名为“蚀刻”的阴影。
食堂里失去了往日的喧闹,连最活跃的瑞都蔫蔫地扒拉着餐盘里的食物,味同嚼蜡。玲那间小小的、堆满可爱布偶和手工星星的神殿舱室,门紧闭着,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压抑。无处不在的压抑,如同深海的水压,沉甸甸地挤压着每一个角落,挤压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龙独自坐在舰桥下方的战术分析室里。
门关着,灯只开了最暗的一档。
他没有坐在主位,而是蜷在靠墙的一张单人沙发里,整个人陷在浓重的阴影中。
面前矮几上堆了一小撮五颜六色的糖纸,中间放着一个敞开的铁盒,里面是所剩无几的水果硬糖。
他嘴里含着一颗,腮帮子微微鼓起,缓慢地咀嚼着,甜味在舌尖弥漫,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空茫地望着前方,焦点不知落在何处,只有偶尔无意识地剥开新糖纸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凤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带来一丝走廊的光线,又迅速被门吞噬。她没有开灯,只是走到龙身边,挨着他坐下。黑暗中,她温热的手轻轻覆上他放在糖纸堆旁、显得有些冰凉的手背。
“少吃点,小心蛀牙。”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心疼。
龙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将融化的糖咽了下去。他缓缓侧过头,阴影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沉重的、几乎将他压垮的东西。
他伸手又从铁盒里摸出一颗橙色的硬糖,没有剥开,只是在掌心无意识地揉捏着。
“我在想…”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许久未曾开口,“璇玑子最后说的话。”
记忆的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昏暗的分析室。
时间倒流回两天前。
女娲舰最高级别的隔离病房外,璇玑子刚刚结束对玲的初步神经稳定。
她雪白的长发无风自动,赤金色的眼瞳透过观察窗,看着里面沉睡的女孩,目光落在玲紧闭的眼睑上,仿佛能穿透皮肤,看到那诡异的蚀刻纹路。
龙和凤依旧守在门外。当璇玑子推门出来时,凤立刻上前一步,眼中是强压的焦灼:“璇玑子大人,玲她…”
“生命体征平稳,原因正在查。”璇玑子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找到玲昏迷的原因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触。”
她的目光扫过龙后背那片刺眼的灼伤红痕,“舰长,你的伤需要处理。”
龙仿佛没听见,他透过观察窗厚厚的玻璃,看着玲苍白的小脸。
璇玑子熔金的眼瞳微微闪动了一下,眼看龙这样,便转身对凤说:“凤队员,随我去做基础接触筛查。”
凤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她最后深深地、眷恋地看了一眼病房里的玲,强迫自己转身跟上璇玑子。
在离开走廊的拐角前,她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望去。
惨白的灯光下,龙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刘海垂落遮住了眼睛,只有那只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的手,泄露着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凤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如果那东西的目标不仅仅是玲…龙,无论那联系是什么,答应我,别独自面对。
她的目光仿佛要将那个沉默孤寂的背影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带着满心的忧虑与决然,消失在走廊尽头。
待到所有人检查完毕,气氛远比如今更加恐慌和绝望。
走廊里挤满了人,技术组那几名参与过遗迹勘探、接触过金属板的成员更是脸色惨白,被医疗组勒令原地待命,不得离开。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蔓延。
璇玑子最后一次从病房出来时,那张瓷娃娃般精致的脸上,熔金的眼瞳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雪白的长发仿佛也失去了光泽。
“初步诊断,”她的声音透过走廊的扩音器,清晰而冰冷,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所有人的侥幸,“视网膜蚀刻痕迹,微观能量形态与古神孢子污染潜伏期特征存在高度相似性!相似度初步判定超过90%!存在高度生物污染风险!”
“古神孢子污染”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走廊里炸开!
技术组的一名年轻成员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眼神涣散。
另一个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所有人的脊背。玲…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着女娲舰的女孩…被古神污染了?!
“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生物污染隔离协议!”
璇玑子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女娲舰全体成员,原地待命!舰体内部循环系统切换至内循环模式!所有接触过玲队员的人员,即刻进行一级检疫隔离!技术组全体,特别是参与遗迹勘探及接触过金属板的人员,列为最高风险观察目标!舰长,请配合封锁所有对外通道!”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链,瞬间将整艘女娲舰锁死。
空气净化系统发出沉闷的转换声,通道口的隔离闸门轰然落下,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将舰内与外界彻底隔绝。
绝望和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死寂,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凤当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站立不稳,龙扶住她的手臂也冰冷僵硬。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慌达到顶点时,变故再次发生。
璇玑子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银色手环,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表面亮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形似古老篆文“敕”字的幽蓝光点。
她的熔金眼瞳骤然收缩了一下,随即,眼底深处那抹凝重和决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换成了深深的、难以理解的困惑和一丝…敬畏?
她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接收着某种无形的指令。然后,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转折:
“最高生物污染隔离协议…暂缓执行。”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一片愕然的涟漪。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经…复核,”璇玑子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视网膜蚀刻能量形态虽具相似性,但其核心频谱与已知古神孢子污染存在根本性差异。无复制性,无传染性,不具备精神污染特征。初步判定…非古神孢子污染源。”
她特意强调了“非古神孢子污染源”几个字。
她的话像一阵风,吹散了部分阴霾,却带来了更深的迷雾。非古神污染?那是什么?那诡异的蚀刻又是什么?
“但是,”璇玑子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众人。
“未知能量蚀刻对神经组织的潜在影响仍属最高机密研究范畴。为安全计,女娲舰全体成员,仍需在舰内进行为期一周的医学隔离观察。技术组成员,列为重点观察对象,每日进行深度生理扫描。巫女玲,由天师府接管,进行后续治疗与隔离观察。此令,即刻执行。”
封锁舰体的闸门没有升起,但最高级别的生物污染警报解除了。
恐慌变成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种无处着力的茫然。
璇玑子没有解释任何原因,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龙和凤的方向。
那熔金的眼瞳深处,似乎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解读的复杂,然后便带着她的团队,护送着玲的隔离舱,迅速离开了女娲舰。
留下一个被巨大问号塞满、气氛更加诡异的女娲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