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总部，神农氏那间摆满了草药标本和精密仪器的特殊实验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干草药混合的奇特气味。
女娲氏的虚拟投影悬浮在中央，青铜面具掩盖了她的表情，只有那只七彩的右眼虹膜，在昏暗的光线下缓慢流转，倒映着实验台上几份刚刚从蚩尤舰加密传输回来的报告——
月读基地的惨状、高分辨率的寄生体影像、战斗数据流，以及最终那滩触目惊心的灰烬照片。
龙站在投影前，他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散漫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冰冷的锐利。
他的目光扫过神农氏紧锁的眉头，最终定格在女娲氏的七彩眼眸上。
“从狙击手事件开始…”
龙的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力。
“到AFM的数据泄露，再到哈斯塔的袭击，克莱因环事件，最后是高天原月读基地被从内部蛀空……表面上看起来是孤立的事件，是古神零散的侵袭和污染。”
他顿了顿，手指在空气中虚点，仿佛在勾勒一条无形的线索：“但仔细看，神农氏大人，女娲氏大人。这些事件的核心，不是单纯的破坏和杀戮。是测试！”
“测试？”神农氏猛地抬起头，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小龙，你的意思是……那些古神，那些恐怖的、无法理解的存在，它们像摆弄实验台上的小白鼠一样，在系统地测试我们？”
“没错。”
龙的声音斩钉截铁。
“测试我们的反应机制！测试我们新武器的性能极限！测试‘谛听’的侦测阈值！甚至……”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测试人类在面临内部瓦解和外部威胁双重压力下，联盟的脆弱程度！”
“我亲眼见到，哈斯塔在战场上收集麒麟号和真田幸村的数据并做出评价，月读基地那个怪物对激光阵列的针对性防御和进化……这根本不是低等生物的本能，这是有目的、有计划的性能评估！”
“那个藏在幕后的东西，它把我们，把整个地球阵营，当成了一个巨大的、开放的武器试验场！它在进行一场黑暗森林里的系统性性能测试！”
神农氏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这过于惊世骇俗、甚至有些“被迫害妄想”的推论。
但看着实验台上那些记录着菌丝惊人适应性和进化潜力的数据，看着高天原那触目惊心的战损报告，他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出话来。
这猜想太过骇人，却又……隐隐契合了那些无法解释的细节。
女娲氏沉默着。
青铜面具下，无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只有那只七彩的右眼，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数据洪流在疯狂奔涌、碰撞、推演。
龙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被冰冷敕令封存的禁忌之门——
玲在维生舱中那梦呓般的、充满不祥的预言：“银色的门要开了…全知者将苏醒…”
以及秦广王那毫无感情、却字字如冰锥的警告：“此讯，自此刻起，封存。不得记录，不得宣扬，不得以任何形式外泄、讨论。违者……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玲窥见的未来一角，秦广王不惜动用孽镜台和幽锁链也要封口的恐怖，与龙此刻提出的“系统性性能测试”的冰冷猜想，在她脑海中瞬间重叠、印证！
一股远比面对古神大军更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悄然蔓延。
“龙的推测……”
女娲氏终于开口，她的声音透过青铜面具传来，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却比平时更加低沉、凝重，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钧之重。
“虽然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结合高天原月读基地的惨痛教训，以及我们目前掌握的……某些无法公开的线索。”
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七彩的右眼似乎扫过虚空，仿佛在警惕着某个无形的存在：“其可能性……不容忽视。”
她虚拟的身影转向神农氏。
“神农，即刻将龙的分析，列为S级内部参考，并入对古神行为模式的最高优先级研究。同时，对‘谛听’进行紧急升级，重点检测其是否存在被更高层级污染源规避的可能性。月读基地的样本和战斗数据，是宝贵的研究材料，务必深入分析其进化轨迹！”
“明白。”
神农氏肃然点头，脸上的疑虑被严峻取代。
女娲氏的肯定，让龙那看似疯狂的猜想，瞬间拥有了沉重的分量。
“至于这个猜测本身……”
女娲氏的目光再次投向龙，七彩的虹膜深处闪烁着决断的光芒。
“我们需要盟友的警惕，哪怕他们暂时无法理解，甚至嗤之以鼻。不能只有九霄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当晚——
九霄最高级别外交会议厅，气氛庄重而压抑。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全息投影技术投射出另外六国最高级别外交官或军事代表的虚拟影像：
伊甸的代表神色倨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阿瓦隆的代表依旧保持着古典的矜持；
阿斯加德的代表如同岩石般冷硬；
高天原的代表藤原信介脸色苍白，虽已从打击中勉强恢复，但眼神深处残留着惊悸和屈辱；
奥林匹斯的代表则笼罩在一层神秘的光晕中；
赫里奥波里斯的代表沉默如金字塔。
女娲氏的本体端坐于主位，青铜面具在会议厅明亮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她开门见山，将龙的分析进行了高度凝练和外交辞令化的转述。
隐去了玲的预言和秦广王的警告，重点强调了从狙击手到月读基地一系列事件中展现出的、远超以往古神行为的“系统性测试”特征。
“……综上所述，”
女娲氏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清晰而冷静。
“我方有理由怀疑，近期针对地球阵营的系列袭击，并非古神无意识的侵扰或零散的破坏，其背后极可能存在一个或数个具备高度智能的‘观测者’或‘测试者’。
其目的，在于评估我方现有防御体系、新式武器效能、内部凝聚力以及应对污染威胁的极限。
高天原月读基地的悲剧，便是这一系统性测试模式下的残酷产物。
我方提出此分析，意在提请诸位盟友提高警惕，加强内部审查与信息共享，共同应对这一潜在的、更为深远的威胁模式。”
她的话音刚落，会议厅内便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嗤笑声和议论声。
“无稽之谈！”伊甸的代表率先发难，他冷哼一声，脸上写满了不屑，“女娲氏阁下，贵国在月读基地的行动虽然……结果显著，但这并不能成为臆测古神具有‘测试’智慧的理由！这更像是对我方之前‘栽赃’指责的某种……牵强附会的反击？”
他刻意加重了“栽赃”二字，矛头直指之前的泄密事件。
阿瓦隆的代表优雅地抚平了袖口的褶皱，语气带着疏离的质疑：“系统性测试？这听起来更像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
古神的行为模式虽然诡异，但将其拔高到拥有‘科研目的’的智慧体层面，是否过于……危言耸听？
我们更倾向于认为，月读事件是高天原内部防御疏忽导致的惨剧，以及……某种新型、更具隐蔽性的孢子变种爆发。”
高天原的代表藤原信介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月读的惨状是洗刷不掉的耻辱。
阿斯加德的代表声音如同冰川碰撞：“九霄的想象力很丰富。但战场之上，力量与意志才是根本。与其臆测虚无缥缈的‘测试者’，不如专注于提升你们的AFM性能。”
话语间带着维京战士特有的务实和对“阴谋论”的轻视。
奥林匹斯的代表笼罩在光晕中，沉默不语，看不清表情。
赫里奥波里斯的代表则如同石雕，没有任何反应。
面对几乎一边倒的质疑和隐隐的嘲讽，女娲氏端坐不动。
青铜面具后的七彩右眼平静地扫过每一张虚拟的面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分析已提供，警示已送达。”
女娲氏的声音依旧平稳：“信与不信，在于诸位。九霄言尽于此。望各位代表，能将今日之议，如实转达贵国决策层。”
她微微颔首，结束了发言。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各国的全息投影纷纷闪烁消失。
伊甸的代表在投影消散前的最后一秒，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嘲弄的弧度。
阿瓦隆的代表则带着一种贵族式的、不以为然的矜持。
然而，当光影彻底散去，偌大的会议厅只剩下女娲氏一人时，那份表面的平静被打破了。
阿斯加德的代表在私人加密频道关闭的瞬间，他那岩石般冷硬的面部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粗壮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维京战斧手柄，指节发白。
一种被无形毒蛇窥伺的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奥林匹斯代表所在的光晕空间中，一片沉寂。
光晕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叹息，仿佛在印证某个不愿相信的猜测。
而高天原的代表藤原信介，在断开链接的瞬间，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座椅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看着眼前屏幕上女娲氏最后定格的话语，又看了看手边那份来自月读基地的、详细记录了寄生体恐怖进化能力的绝密报告副本，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女娲氏独自坐在空旷的会议厅主位上，青铜面具在冷光下泛着幽光。
她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调出了龙那份报告的完整加密副本。
七彩的右眼虹膜深处，倒映着报告中那冰冷而大胆的结论，也倒映着刚刚各国代表离去时，那隐藏在倨傲、质疑和矜持之下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与动摇。
黑暗森林的测试场……
这疯狂的猜想，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表面的涟漪或许微不足道，但其引发的深层震荡，已然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