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氏的低吼在房间内游荡,仿佛一枚丧钟。
“止战?和平?龙,收起你那天真的理想!这世上的和平,从来,只能靠兵戈!只能靠绝对的力量去震慑!没有足以碾碎一切来犯之敌的利剑,哪来的和平鸽?!
我扩张军备,我支持决战型特化,我甚至默许昭加入四代计划……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九霄的土地,再次被那种黑色的怪物践踏!
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我们的年轻人、战士,像二十年前那样,面对古神毫无还手之力!像十年前一样,被那黑色的妖孽血洗!你告诉我,我错了吗?!”
轩辕氏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按在冰冷观察窗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服龙,不如说是对他自己信念的一次嘶吼。
他不在乎龙是否理解,但他需要一个同样站在前线、同样直面死亡的人,来分担这份沉重的、几乎要压垮他的“正确”。
观景台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窗外,一颗细小的陨石无声地撞上远处的巨大岩体。
炸开一朵微弱的、转瞬即逝的火花。
龙脸上的冷漠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疲惫和洞悉。
他看着眼前这位位高权重、眼中燃烧着“大义”火焰的男人。
看着他那张因激动而略显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无比荒谬,又无比悲凉。
“轩辕氏,”龙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您说的威胁,我见过。古神的咆哮,我听过。战友的牺牲,我经历过。
没有人比我更渴望和平,更希望惩戒消失,希望所有人都能……笑着活下去。”
他微微垂下眼睑,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您的方法,是在铸造一把双刃剑。
您以为打造出足以毁灭一切的兵器,就能带来和平?不,它只会让握剑的手,更加渴望鲜血,让旁观者更加恐惧,从而催生出更多、更疯狂的兵器!
这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漩涡!您投入越多,陷得越深!”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刺轩辕氏眼底深处那属于父亲的一角柔软。
“还有小狐狸!您口口声声为了九霄的未来,为了力量……可您有没有问过她,她真正想要什么?您把她当成什么?
一件完美的、能为您赢得这场军备竞赛的……武器?!”
“她自己选的!”轩辕氏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带着一种被戳破心事的狼狈和强硬,“是她自己,跪在我面前,求我给她机会,让她成为超兵!为了加入羲和舰队!”
龙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为了加入羲和?还是为了阳?!”
轩辕氏像是被无形的重拳击中,高大的身躯微微一晃,脸上掠过一丝狼狈的苍白。
他避开龙的目光,重新转向窗外那片冰冷的黑暗,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疲惫。
“……是。她喜欢阳。阳那小子……心里也有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龙,”轩辕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这在他身上极为罕见,“你是世界上第一个娶了超兵为妻的人类,阳那孩子……他骨子里流淌着军人的血,但他不是冷血的机器。
你们是好兄弟,你知道的,他不会因为昭是超兵就轻视她、厌恶她。他顾虑的,从来不是昭的身份!”
“他顾虑的是您!”龙毫不留情地打断,语气尖锐如刀,“他顾虑的是您这位执掌军事大权的轩辕氏!
他顾虑的是,一旦接受昭,他和他所珍视的羲和舰队,会不会成为您政治棋盘上新的筹码!成为您捆绑昭,进而更深地插手羲和的工具!
他怕的是,感情会成为您权力游戏的祭品!”
轩辕氏猛地回头,眼中怒火翻腾,但面对龙那张冷漠死寂的脸,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那怒火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的冷哼。
龙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轩辕氏,您口口声声为了九霄的未来,为了力量制衡。您说昭是自己选的,阳也是真心喜欢她……
可您看看您现在做的?
利用她的感情,利用她的选择,把她推上战场,把她变成您宏大蓝图里的一枚棋子。阳的顾虑,恰恰证明他比您更清醒地看到了这一点!”
他顿了顿,最后那句话,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掷出:
“说到底,您和女娲氏……又有什么本质不同?
只不过,她用的是怀柔与庇护的锁链,而您用的,是责任与大义的刀刃。
但最终,都是拿孩子……当筹码罢了。”
轩辕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
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愤怒、被看穿的难堪、以及某种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东西在激烈翻涌。
他死死盯着龙,喉咙里似乎滚动着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龙不再看他,也无意等待他的回答或反驳。
该说的,已经说尽了。
他脸上的疲惫更深,最后扫了一眼窗外那片象征战争与死亡的冰冷坟场,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
作战靴的鞋跟敲打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决绝的声响。
“告辞了。”
他走向那扇光滑的合金门,门无声滑开。
外面通道幽蓝的感应灯光泻入观景台,勾勒出他挺拔却带着一丝孤寂的背影。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入那片冰冷的幽蓝之中,身影很快被通道的黑暗吞没。
沉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将观景台内令人窒息的死寂彻底隔绝。
轩辕氏依旧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冰冷的观察窗前。
窗外,小行星带死寂无声,只有遥远的恒星投下亘古不变的、冰冷的光。
那光芒映在他铁青的脸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翻腾的深渊。
他宽厚的手掌,依旧死死按在冰凉的观察窗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白得刺眼。
筹码……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倒刺的毒藤,死死缠绕住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