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泉区外侧的休息区，灯光调得柔和温暖。
巨大的落地窗外，N省的夜景如同铺开的星河，与室内舒缓的音乐、淡淡的茶香交织在一起。
阳裹着舒适的浴袍，靠在一张宽大的藤编沙发里，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
龙刚才那番话，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波澜尚未平息。
他脑海中反复揣摩着接下来该如何面对昭，如何放下那些沉重的包袱，去回应那份炽热而笨拙的心意。
是直接约她聊聊？
还是先从日常的关心开始？
阳的思绪有些纷乱，习惯性严谨的思维模式在处理这种问题时显得有些滞涩。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另一张沙发。
烈正四仰八叉地瘫在上面，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显然刚才的晚餐加上此刻的放松让他彻底“活”了过来。
他正唾沫横飞地跟龙吹嘘着白虎号上次改装后的威力，龙则懒洋洋地听着，偶尔插科打诨几句。
看着烈这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样子，阳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总是沉默地跟在他身边的身影——真。
在女娲舰上，真和烈这对截然相反的搭档，被戏称为“铁壁与獠牙”，他们的配合无间是出了名的。
阳敏锐地察觉到，真对烈的态度，似乎并不仅仅是战友那么简单。那份沉默中的关注，那份在烈受伤时替他完成狙击任务的默契，甚至那枚刻着“生还符”的弹壳……阳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浮现出来。或许，可以从这里切入？
他清了清嗓子，将茶杯轻轻放在面前的矮几上，目光转向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语气是朋友间随意的闲聊：
“老烈，说起来，你和真……你们俩搭档这么多年了，配合得这么默契，私下关系也挺好吧？”
龙正无聊地用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着节奏，一听阳这话，耳朵瞬间竖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
他立刻坐直身体，那双总是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唰”地亮起八卦的光芒，像发现了新大陆。
“哟！对啊对啊！老烈！快说说！你和小真真到底啥情况？平时看你俩形影不离的，小真真对你那可是没话说！上次你被罚去刷甲板，小真真是不是还偷偷给你送酒了？”
龙立刻化身吃瓜群众，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审讯”行列。
烈被两人突然聚焦的目光看得一愣。
随即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浑不在意地说道：“啊？真？那还用说！当然是过命的交情！好兄弟！铁哥们儿！”
他拍着胸脯，语气斩钉截铁：“我们一起在西北边境的训练营滚出来的！那时候日子苦啊，训练强度大得能把人骨头都拆了！真那家伙，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细得很！你们是不知道！”
烈陷入了回忆模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有一次实战模拟，我冲得太猛，被判定‘阵亡’，按规定得退出训练场。
结果真那丫头，硬是顶着一台模拟敌机的火力，把我那破白虎号的‘残骸’给拖回了安全区！说是不能把我留给‘敌人’当战利品！
哈哈，你们说傻不傻？为了一堆数据模型，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烈说着，脸上却带着一种混合着骄傲和怀念的笑容。
“还有啊，2239年那次赤潮战役，你们记得吧？
老子冲得太猛，被高天原的无人机群围了，左腿被流弹蹭掉一大块肉！真那家伙，在玄武号上，隔着几公里，硬是用狙击炮给我清出一条道来！
那枪法，啧啧，神了！事后还板着脸给我送药，说什么‘下次脚滑记得看路’！切，谁脚滑了？老子那是战术规避！”
烈翻了个白眼，但语气里没有半分埋怨，只有满满的信任。
“哦对了！”
烈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拍大腿：
“最绝的是去年，我过生日嘛！真这闷葫芦，居然还记得！偷偷摸摸塞给我一瓶她老家特产的‘老白干’，那叫一个够劲！瓶子上还贴了张纸条，就俩字儿：‘喝不死就行。’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礼物：“你们说，这兄弟够意思吧？知道我最好这口！”
他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龙和阳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八卦，逐渐变成了无奈、无语，最后变成了深深的同情和……捂脸叹息。
龙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耸动。
阳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休息区装饰性的星空顶，仿佛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无力感。
“不是吧哥们——”
龙的声音闷闷地从指缝里传出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你这脑子……是不是全点战斗技能上了？啊？
人家小真真替你扛枪挡炮、记得你生日、给你送酒、还送你‘生还符’……这他娘的能是普通兄弟情？！这是过命的交情加保姆级的关怀啊大哥！”
阳也放下手，看着烈那张依旧写满“我兄弟真够义气”的耿直脸庞，忍不住叹了口气，补充道：“烈，根据我的了解，真她……性格内敛，不擅表达。
她做的这些，每一件都远远超出了普通战友的范畴。‘生还符’弹壳……那是把对你的关心和祝福，融进了她最熟悉、也最珍视的东西里。这心意，还不够明显吗？”
烈被两人这一通抢白说得有点懵，他挠了挠那头乱糟糟的短发，铜铃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困惑。
“啊？明显？明显啥？这不就是……关系特别铁的好兄弟该做的吗？难道……你们的意思是……”
他似乎终于摸到了一点门道，但又觉得难以置信，眉头皱得死紧：“真那丫头……对我……有那个意思？”
烈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猛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她平时对我凶得很！还老管我喝酒！一点都不温柔！”
龙和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已经不是榆木疙瘩了，这简直是钛合金铸成的实心堡垒！
就在龙准备再给这个不开窍的家伙好好“开开窍”的时候，休息区通往汤泉区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
一阵混合着清新沐浴露香气的湿润空气涌了进来。
四位刚刚沐浴完毕、脸颊被水汽蒸腾得红扑扑的女士，裹着同样舒适的浴袍，一边说笑着一边走了进来。
凤走在最前面，清冷的气质在浴后显得柔和许多；
瑞叽叽喳喳地挽着她的手臂；昭则显得有些羞涩，用扇半遮着脸颊，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阳所在的位置；
真跟在最后，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冷淡模样，只是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少了几分战场上的肃杀，多了几分居家的清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