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灯光早已熄灭，只余窗外S省都市的霓虹，在厚重的窗帘缝隙里投下几道暧昧不明的光带，无声流淌在地板上。
空气里还残留着温存后的暖意与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
凤枕在龙结实的手臂上，墨色的长发铺散开来，有几缕黏在她光洁汗湿的颈侧。
她闭着眼，呼吸均匀悠长，仿佛已经沉入梦乡。
龙却没什么睡意。
他侧着身，目光描摹着妻子在昏暗光线里依旧显得清冷的侧脸轮廓，指尖无意识地在她的肩头轻轻打着圈。
白天那场喧嚣沸腾的直播自证，此刻才像退潮后的礁石，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无数镜头聚焦的压迫感，检测仪器启动时冰冷的嗡鸣，还有台下那些或探究、或贪婪、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
一丝后怕，如同细小的冰蛇，悄然爬上脊椎。
“凤，”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事后的慵懒沙哑，怕惊扰她，又忍不住想分享这份迟来的心悸，“今天那场直播，其实算是一招险棋。”
他顿了顿，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节奏似乎没变，才继续低语：
“我这颗脑袋，可是好多人都惦记着呢。对人战百分百胜率，对古神七成……没谁不想撬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或者干脆……‘咔嚓’。”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在昏暗里无声地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的痞气。
“我当时就在想啊，”
他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凤的耳廓，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要是那些检测机真被人动了手脚，轰隆一下，把我弄成了个只会流口水的傻蛋，我家凤将军会不会嫌弃我？”
话音未落，枕边人的气息陡然变了。
前一秒还仿佛沉睡的凤，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瞬间刺破所有旖旎。
她倏然翻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整个人几乎压在龙身上。
“他们不敢。”
凤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带着冰渣般的森寒：“九霄的高层不是摆设，技术组的人更不敢拿女娲舰的未来冒险。”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龙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某种近乎狂暴的黑暗情绪，是龙极少在她清醒时看到的、属于昔日那个冰冷战斗机器的底色。
“但如果有万一……如果那机器真伤了你一丝一毫……”
她微微俯身，冰冷的唇几乎贴着龙的耳垂，吐出的气息却带着毁灭性的热度：
“我会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空气瞬间凝固。
那股从她身上炸开的、毫不掩饰的杀意，浓烈得让龙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那个曾经为达目的可以毫不犹豫舍弃自己生命的朱雀驾驶员，那个骨子里依旧藏着极端锋刃的女人，为了保护他，真的会化身修罗。
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胀。
他立刻意识到，这玩笑，开过头了。
他低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也低估了她那份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凤……”
龙喉头滚动了一下，带着歉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轻轻唤了一声。
没有犹豫，他抬起手，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紧绷的下颌，微微用力，让她冰封般的视线稍稍移开那可怕的虚无。
然后，他抬起头，带着安抚和歉疚，轻轻吻上她紧抿的、带着凉意的唇。
这个吻很轻，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层凝滞的杀意。
凤眼底翻腾的黑暗风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强行按捺下去，慢慢沉淀，但那份冰冷的底色并未完全褪去。
龙稍稍退开一点，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眸，那里面映着窗外透入的微光，还有自己清晰的影子。
一个念头在他心底盘旋许久，此刻借着这温存后难得的宁静，终于试探着问出口：
“那你……好奇我的‘特殊能力’吗？就是外面传得神乎其神的那个。如果我告诉你，其实……”
话没说完。
一只微凉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动作有些突兀，甚至带着点蛮横。
龙愣住了，剩下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他眨了眨眼，对上凤的视线。
她眼底的冰寒已经彻底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平静，还有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龙一时无法完全读懂。
“龙，”凤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多了一份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响在安静的卧室里，“你是女娲的舰长，是我的丈夫。这就足够了。”
她的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眼底，仿佛要穿透所有迷雾，直抵核心。
“我不需要知道你脑子里装的是预知未来还是超级计算机的图纸，也不需要明白你为什么永远不会愤怒，或者你那身奇怪的体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脸颊的轮廓，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珍重。
“我只需要知道，你是你。是那个制定‘三铁律’、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却在指挥室里能扛起整艘战舰命运的舰长；是那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我这个短命的超兵娶回家的男人；
是那个……会为了水上乐园几个杂鱼的挑衅，挡在我前面，把他们揍趴下的……我的丈夫。”
她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龙的心上。
那些被外界疯狂猜测、觊觎的“特殊能力”，那些连他自己都讳莫如深的秘密，在她这里，轻飘飘地被归入了“龙”这个整体的一部分。
她接纳的，是完整的他，而不是剥离出来的、可供分析研究的“能力”。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龙心底最后一丝因白天而产生的后怕和试探带来的忐忑。
他感觉眼眶有些发涩，一种从未有过的、被全然接纳的踏实感包裹了他。
他轻轻拉下她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十指相扣。
然后，他用尽力气，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凤没有抗拒，顺从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那份因他玩笑而激起的冰冷杀意，此刻已彻底化作了沉静的暖流。
“谢谢，有你真好。”
龙的声音闷闷地响在她发顶，带着释然的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窗外都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窗帘之外。
卧室里，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和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交织成最安宁的乐章。
所有的算计、试探、外界的窥伺与贪婪，在这一刻，都被怀中真实的体温和那句“足够了”彻底隔绝。
他们紧紧相拥，如同两艘在惊涛骇浪后终于驶入宁静港湾的战舰，分享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只属于彼此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