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克洛丽丝利用自己的暴食权能将身体表面的植物结构改造成水生形态。她不会简简单单就步入假面的节奏中去。可是,她马上看到缸底架起火堆,炙烤着缸中水。
对此假面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随即快速调整姿势,开始尝试开锁。
在几次打破缸壁的尝试无果后,克洛丽丝停止做无用功,效仿起魔术师的逃生方式。得益于那高度植物化改造的灵巧过头的身体,她可以无视关节与韧带的限制,甚至赶上了假面的进度。几乎在同时,她们都解开了手铐。
然而,捆在身上的几个铁锁十分特殊,它既没有匙孔,却同时坚不可摧。克洛丽丝解放双手后,毫不犹豫地用手刀切开身体多个部分,流出可以腐蚀铁链的毒血。假面却不紧不慢,敲打着那块没有匙孔的铁锁。似是诚心得到了回应,铁锁竟然一下子生出匙孔,与假面的撬锁铁丝接合。
解开全身束缚后,她向上方游去,把手伸出缸顶的小小缝隙,开始移除上方的固定物。
克洛丽斯逐渐失去了理智,她将自己大卸八块,挣脱了锁链的束缚,然后再一一拼合起来。当然,她所在的水缸也因此而浑浊一片了。她双目死盯着假面,恨不得一出去就把对方挫骨扬灰。但是,假面依然保持着从容与优雅,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最后先一步揭开了缸顶的木盖。
幻象解除,克洛丽丝原本招摇狂舞的众多植物附肢被刀剑和火焰摧毁。有的是被爆炸毁伤,也有的是在幻象中缠斗时失去的。
假面的状态也明显下降。因为禁药的药效,任何从幻术中苏醒的人都会承受极其强烈的精神损失。
她低头看了眼反重力加速器的提示,刚才过去了将近一分钟,分秒必争哪,假面攥着剑环汹汹杀去,可是被一道诡异的无形屏障挡开,连一步都无法再抵近。残破的克洛丽斯浑身涌出冲天魔力,头发与裙摆都随之飘扬而起,声音如黄钟大吕般。
“我认可你们的实力与计谋,毕竟你们想正面战胜‘暴食’担当的我的话,唯有用此卑劣手段。”
“【观测】到此为止了。我将收起原本戏弄蝼蚁的心态,让尔等体会一番,何为令凡人绝望的神之力量。”
正与赤楔激烈交手的槲之魔女立刻分离出十分之一的槲种,向克洛丽斯的方向涌来,见到这不妙的一幕,最近的假面已然做好了点燃她引以为傲的“烟花魔术”的准备。但是,槲种过来的目的竟然是全部包裹住克洛丽斯的身体,形同一只巨大的蚕茧。
此茧质地极为坚硬,牢不可破,无论是锐器的切割,火焰的炙烤与毒水的腐蚀都不会有任何效果。不久后,女罪人从茧中孵化而出。此时她完全失去了人形,变成了一团扭曲,混沌,不可描述的团状植物与动物结合体——蝇蕨。
无数复眼的扫视施加的精神污染使人望而却步,呼吸管射出的成群有毒孢子则构成一大片死亡禁区。
海唤从城市底部逆流而上,携带着海量蓝绿色彩对冲那占据数百万立方米的有毒孢子。
高高在上的植物魔兽摇晃起丝络,转瞬间,一道奇快奇利奇壮观的深绿色刀刃凭空坠下,如同宣告死刑的铡刀般,将海唤从中间劈成两半。
深蓝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海唤那整齐平滑的断面中流出,但她没有额外的挣扎与喊叫,而是慢慢消融,融于那一片**幽蓝。
孢子与流体互相蚕食,但奈何流体有限,而孢子却源源不断,占据上风。见此假面踩着流体奔袭克洛丽斯本体,然而她只是一个吐息,假面就惨遭身首分离。
女巫帽的坠落应当意味着她的死亡,即便处于侵蚀化,也难以治愈“斩首”的伤势才是。假面的动作却仍未停止,她的无头身用手刀插进自己胸口,直到掏出与心脏同一位置的已然支离破碎的【魔种】。准确来说那是魔法少女之种——紫罗兰色光芒骤然迸射,刹那间,新魔女诞生!
这一变化似乎令克洛丽斯始料未及,她再度开始以“学者”的视角观测起假面尸身搭成的扭曲魔女,可是魔女只是拿出一顶漆黑的魔术礼帽,稍微晃了晃,就把蝇蕨装了进去。
蝇蕨轻易就挣脱了束缚,她撕碎了次元间的壁障,并用参差不齐的众多利齿攻向假面,而假面一边进行空间腾跃,一边酝酿反击。如此蝇蕨的狂攻被挡住十之七八,而剩下两三分则不断让假面魔女四分五裂。
突然,克洛丽斯转移开注意,因为她猛然发觉槲之魔女不敌赤楔,正处于核心即将被攻破的危险之中。
海唤与假面加速赶去,意欲拦住克洛丽斯的去路,可是蝇蕨速度不减,并且用所有的根须,丝络,茎叶与钳肢摆出一个诡异异常的结印。
“【暴食神迹·葬生花园】。”明媚春光穿透一切,将假面和海唤彻底吞没,花海从空中蔓延到地底,让一切都变得绚烂,滞涩且迷幻,却又悄然吞噬着周遭的一切生机。
甩脱两人后,蝇蕨抬起丝络,准备如同之前一般用绿刃斩杀骑枪冲击的赤楔。可是,她全力以赴的一斩却扑了空。原来诡异莫测的假面魔女不知何时来到附近,用她的魔术帽先行收走了赤楔。
假面与赤楔在百分之一秒中进行着极为激烈的内心交流。虽然赤楔曾被假面狠狠地羞辱过,但她决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假面身上,因为这是唯一可能赢的方法了。
“不愧是你,假面,竟然有化身魔女还能保持理智的方法。我的侵蚀化早就突破阈值了,我马上就快死了,但是我还有一招,就是威力极大的自爆魔法【赤心涅槃】。”赤楔几句话就让假面构想好了演出的终幕。
“看来你的戏份要结束了,战争疯子,你的精彩表现被我认可了,我会配合你演下去的,”假面说道,“另外,你死以后,我就把你的骨灰撒进大海,如何?”
赤楔很无所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再说了,自爆以后,你能找到我的一块肉,都算你厉害。”
两人高速合议完,就立刻展开行动,此刻邪气冲天的克洛丽斯已经擒获了被困花海的海唤,用丝络将其高高吊起,荆棘绳索紧紧缠绕。海唤的侵蚀化逐渐消失,只剩下半截身躯的她看起来特别惨淡。即便如此,克洛丽斯依然要当着假面和赤楔的面进行对海唤的残忍处刑。
只见她拟态出一只白嫩的人类手掌,手握长达数米的玫瑰刺,朝着海唤的身躯扎去。
“别看,你会崩溃的。”假面提醒赤楔。
“不不,只有越愤怒,才能让作为柴薪的我燃烧得更加旺盛呢!”她双目充血,化作神鸟凤凰,身体流出岩浆,与尖端生莲的长枪紧紧融合在一起。
假面的暗影帷幕最大程度地掩饰着这份毁灭气息,并且潜移默化地影响起克洛丽丝的情绪,让她沉溺在这处刑的痛快之中。
终于,神火孕育而成,可光照大地,驱散世间黑暗,也可让大海沸腾。赤楔在最炽烈的燃烧中回顾了她充满了遗憾与悲剧的战斗人生,最后是全身燃烧的火焰给了她最大的慰藉,让她露出由衷的畅快笑容。
于是骑枪冲锋,道:
“这是给那些罪该万死的战争与虐杀的回敬!”
“就用我的生命,燃尽你们这些卑劣的罪业吧!”
“生命,永被守护。人类,永不屈服。”
她化作流星,刺向“蝇蕨”克洛丽斯与“槲巢”槲之魔女。凤鸣高亢,火光炸裂,热浪如海啸般席卷一切。漫天槲种被爆炎淹没,魔女与罪人渺小得如同沙砾,爆炸的火球比太阳还要耀眼,升腾的蘑菇云成为了一千公里内最壮丽的景观。
炸响声暂时夺取了我的听觉,因而我的世界寂静了,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天上开始飘下灰烬的雪。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甜腥味,仿佛一场盛大而残酷的葬礼。
“战况确认,收到请回复,战况确认,收到请回复!”通讯器的嗡嗡声中回响着低语。
“目标1槲之魔女,目标2罪人克洛丽斯?”
“确认消灭!”
“海唤?”
“确认阵亡。”
“赤楔?”
“确认阵亡。”
“假面?”
“处于魔女化阶段,目前下落不明……”
此刻我的内心大抵是无比空虚的,目睹那么多人死去,再目睹一次如此壮烈的牺牲,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救赎我的人与事物了。因此,我漫步在这破败的城中,希冀找回些什么。
我看到了断壁颓垣,看到了无名尸骨,看到繁华变成废墟,看到上涌的河水淹没了鳞次栉比的街道。
我的理智不断骤减,呼吸变得迟缓,肉体逐渐失去温度,我正在向死亡迈步。港城的祸乱摧毁了许多人的生命,也摧毁了我长久稳固的信念。而信念一旦崩塌,人就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了。
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快的乐声,霓虹灯照亮了视野,我看到了一家破败的门面,照理来说这里的人要么已经逃难了,要么就是死在这里了,怎么可能还会继续经营呢?
带着疑惑的心情,我走了进去。昏暗的环境下,只有一盏稍显明亮的聚光灯。我看到一排排座椅,于是选择一个坐下。舞台上缓缓走来一个身影,帷幕之下,那是“假面”。她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她,她给我的感觉满是孤独与悲戚。
最后的舞台,只剩下她一个演员,观众席上,也只我一个观众,但这已经足够了,她开始忘情地演绎起来,演绎一个我已知晓的故事。
三位性格与能力不同的英雄向着怪兽发动了近乎不可能战胜的冲锋……
我津津有味地看着,完全不顾时间的流逝,仿佛这就是永恒。
……
《港城祸乱纪实》写完了,很多内容看来确实不够纪实,最后观看假面的演出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但我可以保证,她确实活着。
许多人的死的确困住了我,让我难以自持,但我又终于醒悟,有死亡就也有新生,有绝望也有希望。余烬之中诞生新草,乃是一大幸事。
后续是,港城政府着手在废墟上重建这座城市,并加大了追捕罪人的力度,人们回到了他们的家园,有人庆幸劫后余生,有人悲恸于亲人离世。
但总之,他们开始了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