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修道院房间的彩绘玻璃窗,在石板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旧书、草药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莱克茵正俯身在一张宽大的橡木桌上,用鹅毛笔小心翼翼地记录着什么,他的面前摆着一盆翠绿的植物,叶片形状奇特,是他从曼德斯特小镇附近的森林里采集回来的样本。
除此之外,桌上散落着各种植物的切片、玻璃皿和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瓶瓶罐罐,整个房间与其说像神父的居所,不如说更像一位炼金术士的实验室。
“……叶脉呈网状分布,边缘有细微的锯齿,茎部有微量的紫色色素沉淀,与《赫尔墨斯草药图鉴》中的‘龙涎草’描述有七成相似,但……”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莱克茵头也没抬,笔尖依旧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
“进来。”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澈,“如果是来问我为什么祈祷时不能用左手触摸圣徽,或者忏悔时是否可以闭着眼睛这种无聊的问题,你可以现在就转身离开,我没空解答这些能写进《修士入门守则第一版修订本》的愚蠢疑问。”
门被推开,一位年轻的修士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几分胆怯。“不,不是的,莱克茵神父。我……”
“哦?那是不是哈维兰的那位自诩‘医学泰斗’的老顽固,又给我寄来了长达十页的批驳信?”莱克茵终于停下笔,抬起头,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光,碧绿的眼睛直视他,“如果是,你就替我回信——”
他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踱步,语速飞快,犹如吟唱一段复杂的咒文:“‘尊敬的哈维兰阁下,您所坚持的“四体液学说”不过是源于古代人对人体粗浅观察的臆想。疾病的根源并非体液失衡,而是源于我们肉眼无法看见的微小之物!它们通过空气、水、乃至不洁净的双手侵入人体,破坏我们身体的正常机能。所以,洁净的饮水、勤洗手、以及对伤口的正确处理,远比您那套放血和催吐疗法有效得多!至于您提到的颅骨钻孔术可以释放’邪气‘——’”
“那个……莱克茵神父!”年轻修士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打断了他。
莱克茵不耐烦地转过身,双手抱胸:“到底想干什么?我的时间很宝贵,不像某些人可以整天用来冥想和唱诗。”
修士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小声说道:“是……是院长大人找您有事。”
莱克茵接过信,准备起身。就在这时,修士又递上了另一封信,这封信的封蜡上印着一个简朴的十字星图案。
“还有,这是从顿柯思寄来的,您弟弟的信。”
莱克茵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略显稚嫩的字迹,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发自内心的柔和笑意。
他拆开信封,信纸上是略显稚嫩却工整的字迹。
“亲爱的兄长:
一切安好,勿念。顿柯思的生活虽然忙碌,但也十分充实。这里的修道院很大,藏书也很多。最近我还结交了一位新朋友,他叫洛伦福达,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审判官,虽然话不多,但人很好,我们一起研究了不少古籍。天气转凉了,兄长也要注意身体。等过段时间,手头的工作忙完,我想去曼德斯特看望您。
弟,卢修斯”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他抬起头,对那名修士说:“告诉院长,我马上就到。”
莱克茵离开自己的房间,没有直接去院长办公室,而是穿过庭院,来到了修道院后方的一片种植园。这里种满了各种蔬菜和草药,几位负责园艺的修士正在田垄间忙碌。
在种植园的一角,一位身材微胖、头发花白的神父正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一排豌豆植株。
“罗德康尔神父,你的豌豆们今天心情如何?”莱克茵走上前,笑着问道。
被称为罗德康尔的神父猛地抬起头,看到是莱克茵,脸上立刻绽放出兴奋的光芒:“哦!莱克茵!你来得正好!快来看这个!”
他激动地拉着莱克茵蹲下,指着一株豌豆说:“你看,我把高茎的品种和矮茎的品种进行杂交,得到的第一代全是高茎!但是我再让第一代自花授粉,得到的第二代里,又出现了矮茎的植株!而且,高茎和矮茎的数量比例,似乎总是在……总是在三比一左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各种图表和数据,递给莱克茵。“我感觉……我好像摸到了一条规律!一种决定生物性状传承的、看不见的规律!这些……这些‘性状’,貌似是成对出现的,它们在传递给后代时会分离开,然后再自由地组合!这简直……简直就是伊涅米尔神亲手写下的法则!”
“不可思议……”莱克茵轻声说道,“罗德康尔,你正在触及一个全新的领域,一个前人从未涉足过的领域。或许,你会在未来成为一个比哈维兰那样的‘泰斗’更加伟大的人物。”
罗德康尔神父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我成不了什么伟大的人,莱克茵。我只是个普通的父亲,只要我的女儿能像这些豌豆一样,健健康康地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做这些,也只是想……多懂一点这个世界的道理,好教给她,她现在也有十多岁了吧?”
莱克茵耸了耸肩,将记录本还给他。“也许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长袍上的泥土,朝着院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得不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穿过长长的回廊,他最终停在了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前。门上悬挂着一个简单的木制十字架,没有多余的装饰。他抬起手,准备敲响这扇决定了他今日行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