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面包好好吃……汤也好好喝......”在昏暗如死寂的牢房中,我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朴素至极的餐点。
那面包硬邦邦的,像是历经岁月风干的石块;汤也早已没了热气,在这冰冷的牢房里显得愈发凄凉。
可当我将面包送入口中,把汤咽下喉咙时,却品出了意外的滋味。
本以为作为最后一餐,会差到难以下咽。
仔细回想,我都记不清上次能这般悠闲地品味食物是在什么时候了。
此刻,我轻轻低语:“果然,城里的面包就算硬邦邦的,也自有一番美味呢。”说罢,我又端起那碗冷汤,一点一点地啜饮起来。
虽然汤已经冷了,不过把这硬邦邦的面包泡进汤里,两者交融,口感倒还没有很难下咽。
在这一个星期里,每天送来的汤都会更换不同的食材,光是这一点,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一丝别样的温暖。
待我完美清空端来的食物后,我顺手拿起桌上的笔,叼在嘴里,整个人“噗通”一声躺在冰冷刺骨的牢房地板上,无奈的看着地上的羊皮纸:“这该怎么写呢?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给我列好,让我签名就好了,非要我来写,这我要怎么写啊?”
我叫安里,没有姓氏,曾经是这个弗朗西亚圣王国的勇者,准确来说,是前勇者。
我的工作便是维护王国的结界,清理四处肆虐的魔物,偶尔还得去讨伐那些凶狠的魔族。
然而,如今的我却已被革职,被冠上了勾结魔族、充当魔族奸细的莫须有罪名。
我成为勇者,那还是在六岁的时候。
据说是圣殿得到了什么圣谕,然后不由分说,就把我从孤儿院强行拖了出来,赋予了我这个所谓的“勇者”使命。
在孤儿院里,我虽然没有家人,但日子过得相当幸福。
可王都来的神官们却在某天突然闯入,打破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让我被迫踏上了这条所谓的勇者之路。
弗朗西亚圣王国,自古以来就因与魔界距离相近,饱受诸多问题困扰。
魔界,那是魔力充盈、凶暴魔族栖息的世界。
长久以来,人类世界一直被魔气所困扰。
不过,好在可以通过神圣魔法来净化。
而能够施展神圣魔法的,只有那些对神圣之力有着极高亲和力的人。
勇者和圣女便是这拥有极高亲和力的天选之人,负责清理、讨伐魔族,传承神的恩惠与信仰。
“哈,好想再多吃一点啊。”我在牢房里,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虽说食物美味,可份量实在太少,吃完只觉得八分饱,肚子里还留着一丝遗憾。
要是能有点饭后点心或是甜食,那该多好啊,我心里想着。
可在圣殿里,奢侈的行为向来是被禁止的,这种想法也只能在脑海里想想罢了。
我摸了摸肚子,无奈地躺在那张脏兮兮的床上。
好在身为勇者的经历,让我得以学会如何运用魔力、施展魔法。
“那么,今天来练习飞行吧。”短暂休息后,我强打起精神,挺起上半身,缓缓闭上双眼,全神贯注地集中精力。
我并不清楚魔法是否有系统之分,毕竟在成为勇者的过程中,从来没人教过我这些。
不过之前,我曾亲眼见过有人用魔法飞了起来,所以我便把这种能让身体浮起的魔法,称作飞行魔法。
明天早上就要被处刑了,能不能活下来,就全靠这个魔法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飘起,缓缓向空中升去。
“嗯,还是不太够稳定呢,到底是差在了哪里呢?呜啊啊啊!?”
就在我思索之际,突然一个分神,集中力瞬间中断,身体不受控制地直接往上方飞去。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撞上天花板,我不由得惊恐地发出一声悲鸣。
紧接着,魔法瞬间消失,“砰”的一声,我整个人重重地摔到了床上。
“喂,那声音是怎样!?”看守显然听见了我的悲鸣,立刻气急败坏地跑到我这边,大声怒吼道。
“没素、没什么......”我揉着被摔疼的鼻子,带着哭腔说道。
呜哇,本来就不是很挺的鼻子,这下感觉变得更扁了啦……
看守看着泪眼汪汪的我和已经空了的盘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嘲讽道:“就算最后的晚餐是难喝的汤和硬梆梆的面包,也别给我在这大吵大闹。”
说着,他像是故意炫耀一般,又接着说:“我知道勇者大人你平日在圣殿里,估计每一顿都是吃那些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吧?现在你的真面目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这就是天罚。”
说完,他一脸贼笑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我的眼睛瞬间瞪大,竟然甜品屋的新品巧克力!
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象着那会是什么美妙的味道。
只见看守在我面前,悠然自得地品尝起巧克力,吃完后,还故意把剩下的垃圾丢到了牢房内,挑衅地说:“来,给你也尝尝。”
他这副恶劣的模样,实在让人气愤,我心里直痒痒,好想冲上去狠狠地扁他一顿。
在圣殿里的时候,平日里各种规矩限制,我根本没有机会品尝甜食,只记得有一次,我偷偷溜到厨房,好不容易找到几块饼干偷吃,至于那到底算不算甜品,我也不太清楚。
“啊,算了,也不知道我这半成品飞行魔法能不能成功了。”我满心无奈,捡起被扔下的包装盒,揉成一团,用力朝角落丢去。
我被判的刑,并非那种用大砍刀砍脑袋的极刑,而是要在与魔界相邻的分界谷,接受善恶刑。
传说在分界谷处刑的犯人,死后灵魂会重新转生,若是回到人类社会,便说明这个人还有良知;若是去到魔族,就意味着这个人作恶多端,已无法挽救。
其实,仔细想想,这两种结果对于将死之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一个被砍头,一个摔死罢了。
非要说不同,可能就是在这所谓的善恶刑下,死得更有“自尊”一点吧。
但对我而言,这根本毫无意义。
我从出生起,就顶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和一双金色的眼瞳,除了孤儿院那些天真无邪的小伙伴,其他人都把我当作不幸的象征,在圣殿也是如此,除了薇薇娅还有罗兰叔外。
罗兰叔是圣殿的骑士团团长,薇薇娅是圣殿的圣女,我能由砍头改成善恶刑,都是源于他们的支持。
直到最后他们也还是相信我。
我真的很感动。
逃跑当然是不行的,肯定会牵连他们。
所以我决定用假死来脱身,能否成功就依赖我的飞行魔法能否成功了。
时间匆匆而过,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我该处刑的时间了。
伴随着“时间到!”这句话,我脚步沉重,缓缓走向延伸向分界谷上的处刑台。
分界谷是一条狭长的峡谷,两侧是高耸的峭壁,谷底流淌着一条黑色的河流。
对面便是魔界深渊蠕虫的领地。
我站在处刑台前,朝着下方一看,恐惧瞬间如潮水般将我淹没,双脚不受控制地直发抖。
可是,我的身后有持剑的士兵紧紧盯着,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我有半点退缩。
我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一定得要成功飞起来,失败的话就完了。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等一切都平息后,我要先回一趟孤儿院,跟老师和小伙伴们见个面,之后再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跑到另一个国家,找个普通的工作,过上平凡快乐的平民生活。
这是我对新生活的憧憬,是迈向全新人生的一步!
“行刑!”
随着一声令下,我咬了咬牙,在心里默念:“好。走就走!”
我缓缓闭上双眼,强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像是要将我吞噬。
我在心里给自己鼓气,自己是一只鸟,一只自由翱翔的鸟。
此刻,我要为自己而飞,不再为任何人、任何使命所束缚!
飞吧,安里,向着美好的生活!
我能感觉到,力量从自己背后的圣痕不断涌出,下坠力也开始减少。
看来应该没问题。
然而,现实却如同一记重锤,将我的幻想彻底击碎。
我的身体突然急速下降,我在心中拼命呐喊:“给我停下,给我飞!”
可是,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在极速下降……
背后的圣痕像是被什么抑制了一般,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的魔力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没办法使用……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
魔力过载?
一个飞行魔法会消耗我那么魔力吗?
虽然飞行魔法还不成熟,但我之前也成功过不少次啊,按理说,不应该会魔力过载啊。
可是……
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死了……
为什么飞不起来啊……
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绝望如影随形。
泪水和鼻涕在风中肆意飘荡,与我一同朝着谷底坠落……
我的人生,到底是怎样的呢?
要是当初没成为勇者,说不定我能一直在孤儿院,过上平凡快乐的生活。
不,即便没有成为勇者,只要我拥有这异样的外表与庞大的魔力,就永远不会被人所爱、被人认可。
我只渴望下一次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能像普通人一样正常地诞生,而不是成为什么勇者,成为被人视作异类的存在。
哪怕转生为魔族也好,我不在乎。
我再也不想要这一头白发和金色的眼睛,我想要和大家一样,有着黑发黑眼,不再是异类……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一直为了他人努力,就能得到认可,大家也会温柔地对待我。
但是,现实却残酷地告诉我,完全不是这样。
到最后,我谁都无法成为,我到底是谁?
我没能得到任何人的认可,仿佛透明的空气一般,在这世间毫无存在感。
我的容身之处,到底在哪里?
在黑暗彻底将我笼罩的那一刻,我的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