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的月光，悄然穿过那冰晶雕琢的窗棂，在藏书室的地面投下一片片细碎而清冷的光斑。
我蜷缩在莉莉丝的藏书室一隅，四周满是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古老典籍。
我的指尖在泛黄的羊皮纸上轻轻游走，勾勒着记忆中圣殿的“圣光法阵”。
我并非是怀念圣殿里那些陈旧的知识，而是心底对人类与魔族魔法之间的差异，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好奇。
在我的记忆深处，以及长久以来所习得的知识体系里，人类所能运用的主流魔法仅有四种：火魔法、水魔法、岩魔法，还有圣殿的神圣光明魔法。
魔法一共划分为十二序列等级，又有着上、中、下三个阶位。
不过，魔族的魔法种类似乎远不止于此。
就拿莉莉丝所擅长的冰霜魔法来说，它绝非仅仅是水魔法的简单延伸。
此刻，龙语典籍上那些散发着幽寒气息的冰霜符文，与我记忆中圣殿里神圣几何图案，在我的脑海中激烈碰撞。
刹那间，我的思绪仿若飘回到了那个刻满祷文、弥漫着神圣气息的训练场。
“魔法，是神赐予勇者的利刃。”白发苍苍的主教，面容庄重而肃穆，双手将圣典轻轻按在我额头的场景，至今仍清晰得如同昨日。
那时年仅七岁的我，虔诚地跪在净化之池中，池水清澈，却漂浮着被剜去双眼的魔女头颅，那血腥而残酷的一幕，便是圣殿给新晋勇者上的第一课。
彼时的我，对主教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满心都是对神的敬畏与对勇者使命的热忱。
圣光魔法，需要修行者拥有绝对纯洁的信仰，每施展一个法术，都伴随着冗长而繁琐的祷文。
主教曾郑重地告诉我，这是与神对话的神圣仪式。
可如今我踏入了魔界，亲眼目睹莉莉丝仅仅轻抬手指，便将滔滔冥河瞬间冻住，那震撼的场景让我如梦初醒，惊觉那些所谓神圣的祷文，或许不过是禁锢魔法的沉重枷锁。
而且，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萦绕不去：为何勇者的魔法，要格外强调奉献？
我在心中默默回忆着勇者魔法“圣光审判”的祷文：“献上我的灵魂，请神降下神迹，歼灭敌人吧！”
还有圣女魔法“圣光审判”的祷文：“圣光啊，回应我的祈祷，降下恩典，歼灭敌人吧！”
如今静下心来重新审视，只觉其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
或者说，我早该察觉到这份异样，为何勇者的魔法，对奉献的要求如此严苛？
我伸手蘸了蘸墨水，在羊皮纸上认真地画出人类与魔族魔法的对比图。
圣殿传授给我的魔法，总是让我感觉缺失了关键的部分。
每一次使用魔法，我都必须催动背后的圣痕，才能完整地将法术施展出来。
仔细想想，这就像是在进行一场交易，奉献出自己的一部分，以此来换取魔法的力量，本质上倒也符合等价交换的原则。
可奇怪的是，魔族施展魔法时，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那些圣女、贵族们施展魔法，同样轻松自如，虽然同样有负担，但很明显并没有那么苛刻。
我正陷入沉思，手中的羽毛笔突然在“代价”二字上停顿，墨水晕染开来，洇湿了纸面。
曾经的我，满心自责，认为是自己能力不足，才不得不以自身为代价来换取魔法。
但现在，我心中的怀疑如野草般疯长，或许真相并非如此。
“在看什么？”莉莉丝那低沉而魅惑的声音骤然响起，她的龙尾如灵动的长鞭，悄无声息地卷走了我手中的羊皮纸。
龙尾上的鳞片轻轻扫过羊皮纸上绘制的圣殿净化法阵时，竟迸射出一串耀眼的火花。
“呵，这是仿用恶魔骨粉绘制的禁锢阵，比起三百年前，倒是精巧了些许。”莉莉丝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敲在我心头。
听她这么一说，我瞬间如遭雷击，身体猛地僵住。
记忆中，圣殿引以为傲、坚不可摧的“神圣结界”，其核心图案与魔界的“深渊禁锢阵”竟有七成相似。
倘若让圣殿知晓此事，他们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宣称，这是邪恶的魔族窃取了人类的智慧结晶。
然而，我曾在《魔界百科全书》中读到，魔界的历史源远流长，远比人类的历史还要古老。
尽管书中内容或许掺杂着编纂者的个人主观色彩，但不知为何，我内心深处更倾向于相信魔界历史的真实性，也更愿意相信莉莉丝所说的每一句话。
“当年，他们就是用这个困住我母亲的。献祭，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还是有点作用的。”
莉莉丝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她的指尖缓缓凝结出立体的法阵模型，将圣殿版本的法阵与龙族古卷上的图案重叠在一起。
刹那间，我惊异地发现，两者的差异之处，恰好构成了一条仿若能够吞噬一切的献祭回路。
“想知道你每次施展圣光术后，那些消失的魔力去了哪里吗？”莉莉丝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带着一丝神秘。
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手掀开我的后领，我背上霜之印覆盖下的圣痕，此刻正缓缓渗出金色的血液。
她的龙爪轻轻按在圣痕之上，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恐怖至极的画面：无数勇者的魔力，如同涓涓细流，通过圣痕源源不断地汇向圣殿地底深处。
在那阴暗幽深的地底，上百条被粗壮锁链贯穿身躯的古龙，正痛苦地挣扎着，它们的精血正被无情地抽干。
“你以为的赐福……”莉莉丝伸出手，轻轻的擦去我额头渗出的冷汗，“不过是那些道貌岸然、金光闪闪的审判官们，用来控制你们的手段罢了。”
她的语气中满是嘲讽，“也就你们这些天真愚蠢的人类幼崽，会相信那些所谓的奉献赐福的鬼话。”
在这一瞬间，我终于恍然大悟，为何历代勇者的寿命总是短暂得可怜，为何会有那么多勇者被称为堕落者。
所谓的“屠龙者终成恶龙”？
不，或许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并非堕落，只是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