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攥着简给我的薰衣草香包，浓郁的香气在掌心萦绕。
莉瑞雅走在前方，黑色的假发让她整个人都显得陌生而遥远，连走路的姿势都刻意改变了，像个真正的商人那样微微驼着背。
下水道入口隐藏在杂货店后院的枯井里，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莉瑞雅从怀中取出一支细长的白蜡烛，指尖轻轻一搓便点燃了烛芯。
昏黄的光线在斑驳的砖墙上跳动，映照出墙壁上诡异的抓痕和早已干涸的血迹。
"小心台阶。"她低声提醒，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奇特的回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台阶上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青苔，我的靴子踩上去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响。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从脚边窜过，带起一阵阴冷的风。
一滴冰凉的水珠从头顶的砖缝落下，顺着后颈滑进衣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本能地伸出手掌，想要凝聚圣光魔法照明，却在最后一刻想起现在的处境，硬生生收住了魔力。
"冷吗？"莉瑞雅突然停下脚步，烛光在她的金眸中跳动。还没等我回答，她已经脱下那件棕色的皮质外套披在我肩上。
外套内衬还残留着她的体温，淡淡的金雀花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让我想起圣殿花园里那些永不凋零的魔法花朵。
"姐姐你......"我下意识抓住她的衣袖，布料下结实的手臂肌肉紧绷着。
昏暗的烛光下，我看见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罕见的、带着温度的笑容："害怕了？"
"才没有！"我嘴硬道，却不由自主地靠近她，"只是...这里太黑了。"声音在空旷的下水道里显得格外微弱。
莉瑞雅轻笑一声，突然握住我的手："跟紧我。"
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掌心的剑茧摩擦着我的手背，这个触感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薇薇娅——我们也曾这样在黑暗中手牵着手。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蜡烛在我们之间投下摇晃的影子。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岁那年，我因为偷偷放走了被囚禁的精灵，被关在圣殿最深处的地牢里。
他们用禁魔锁链束缚我的双手，用黑魔法屏蔽所有光源，说像我这样"亵渎圣光"的人不配拥有光明。
是薇薇娅每晚偷偷溜进来，握着我的手给我讲故事，才让我熬过了那漫长的三十天。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
莉瑞雅突然吹灭蜡烛，示意我放轻脚步。
她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点了三下——这是我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出口处被茂密的灌木丛掩盖，我们拨开枝叶钻出去时，夕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以下，最后一缕余晖将云层染成血色。
磨坊的风车在暮色中缓缓转动，投下巨大的阴影。
莉瑞雅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拉着我躲到一堆干草垛后面。
她的身体紧贴着我，我能感觉到她胸腔里急促的心跳。
"有人，看来马车是没办法使用了。"她在我耳边轻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
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几个穿着圣殿制服的骑士举着火把在田间小路上巡视。
火光映照出他们腰间悬挂的银质圣徽——是审判庭最精锐的"银十字"小队，据说每个成员都接受过对抗魔族的特殊训练。
我屏住呼吸，感觉到莉瑞雅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出击。
领头的骑士突然停下，抽动鼻子嗅了嗅："有声音？"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冷汗浸湿了后背。
难道被发现了？
"你太紧张了。"另一个骑士笑道，火把照亮他年轻的脸庞，"这里离城镇这么远，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从麦田里窜出。
骑士们立刻拔出佩剑，银光在暮色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但那只是一只受惊的野兔，它红色的眼睛在火光中惊恐地闪烁，随即消失在麦浪深处。
趁着这个空档，莉瑞雅拉着我悄悄后退，钻进了茂密的麦田。金黄的麦穗拂过脸颊，带着阳光残留的温暖。
我们弯着腰在田垄间穿行，直到完全看不见那些骑士的身影，才敢稍稍直起身子。
"今晚先在野外露宿。"莉瑞雅找了一处隐蔽的洼地，四周环绕着高大的麦秆，"明天一早再想办法。"
她熟练地收集干草铺成简易的床铺，动作利落地像是个常年在野外生存的猎人。
从行囊里取出的干粮已经变得又干又硬，但她还是细心地掰成小块才递给我。
夜风拂过麦田，掀起层层波浪，沙沙的声响像是大地在低语。我啃着硬邦邦的面包，突然问道："姐姐，简她会没事的吧？"面包屑卡在喉咙里，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莉瑞雅的动作顿了一下，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
她沉默地凝视着远方的地平线，那里还残留着最后一抹暗红色的霞光。
"睡吧。"她最终只是这样说，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明天还要赶路。"我注意到她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那是圣殿骑士的婚戒，但我从没听她提起过任何伴侣。
我乖乖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夜空中的星辰如此明亮，仿佛触手可及。
麦秆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让人想起小时候在乡间度过的夏天。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莉瑞雅轻柔的哼唱声——那是一首古老的圣歌，讲述着月光女神如何指引迷途的旅人穿越黑暗森林的故事。
她的嗓音低沉而温柔，与平日里冷硬的声线判若两人。
在这安详的旋律中，我渐渐沉入梦乡。
恍惚间，似乎有人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叹息般低语："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等着我......"
声音渐渐消散在夜风中，带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悲伤与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