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月光像凝固的琥珀，将整座校园浸在粘稠的昏暗中。建筑轮廓在阴影里微微蠕动，仿佛巨型生物的脊背正在呼吸。教学楼的玻璃幕墙爬满蛛网状血管，每根脉络都透着病态的半透明，随某种不可名状的韵律鼓胀、收缩，将月光滤成细碎的血珠。
水泥墙体如蜕皮般层层剥落，裸露出灰色的深层凝固物。那些扭曲成人类肋骨的槐树枝桠划破空气，发出的尖啸声中竟夹杂着类似婴孩啼哭的颤音。
万物颠倒，离奇诡异——这里早不是育人的校园，是吞人的“阴渊”。
图书馆内，战术手电的冷光劈开黑暗。段子言将手电咬在齿间，缠绑护腕的动作利落如行云流水，金属搭扣“咔嗒”一声扣紧：“分头行动。周章欣带周子成搜一、二栋，重点查教室和楼梯间。”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战术匕首的刀柄，“肖烈和凌夜一组，负责三、四栋——”
"三栋四栋交给我一个人就好。"凌夜忽然截断话头，"肖烈和你一起，你们队员之间的配合更好，能更快完成探察，再支援其他人。"
段子言抬眼看向他。进入阴渊已近二十分钟，抱团虽安全，搜救效率却低得致命，那些误入的学生恐怕撑不了多久。
空气里已经开始飘着淡淡的血腥味了。
他盯着凌夜眼底不变的沉静，最终只吐出：“活着回来。”匕首在掌心转出一道寒芒，“所有人，一小时后图书馆集合，不许迟到。”
…………
““咔——”
天空发出玻璃器皿碎裂的悲鸣，一道冰蓝色的裂缝在三栋楼顶上凭空出现，转瞬打开化为一只狭长的血红色瞳孔，它缓缓转动，四处打量，随后猛得睁大，粘稠的鲜血顺着瞳仁边缘滴落。
几秒后，瞳孔大小逐渐稳定成一人的宽度。身着黑色水手服的白发少女从中跃出，裙裾翻涌如午夜绽放的墨色睡莲。尽管距离楼顶有着将近几十米的距离，但少女没有丝毫慌乱，她却只微微屈膝，右腿轻抬，摆出缓冲的姿势。
“太高了，落地声响会让他们注意到的。”急速下坠的风掀动她的白色发梢，少女的声音却平稳得像在闲聊，“出的价应该还有多出来的吧。”
血瞳骤然闭合，阵阵微风吹起，明明是小到只能让树叶轻微摩挲的风力，竟像无形的托盘般托住她的身体。少女足尖落地时悄无声息，连裙摆都只是轻轻晃了晃。
“交易结束。”猩红的大字在女孩眼前被一笔一划地写好。
“不留下看看吗？这么多新鲜血肉，说不定可以看到‘暗野’的诞生哦。”女孩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引诱。
“不不不，其他地方有新的玩具，他们很好玩！”红字跃动着，明显有些兴奋，“贵霜，我走啦”。
“嗯，期待下次合作。”
红字没有再出现，看来是离开了。
贵霜刚站直身体，就忍不住捂住嘴低咳两声，羊脂般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才刚刚进来啊……真是的。”
她拧开腰间的军用水壶，小口啜饮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余光却没放松对四周的警惕——阴渊里的危险，从来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叮叮叮——叮叮叮——”
急促的铃声突然从背后响起。
贵霜猛地转身，只见空无一物的天台上，不知何时多了张水泥课桌，桌面上的老式座机正疯狂震动。
默默看了半分钟，确认座机除了响铃再无异动，贵霜才缓缓移开目光。
看来情报无误：【天台电话不可接，无视即无害】。视线扫向楼下时，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道黑色身影正快步朝三栋走来。
注意力被吸引走的瞬间，女孩的影子正抽搐着挣扎，影子脖颈处赫然被根吊绳死死卡住，像是在上吊。
……
李宛白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拦腰斩断了。前半段是刷题背书的平淡，后半段则是恶鬼扑来的血腥——这是她，也是所有来探险的学生第一次见到鬼，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鬼。
锋利至极的刀砍下鬼教师的头颅，斩断墙上伸出的手臂，吓退地上的红色黏液时，李宛白正紧紧拥抱着刘川穹。两个人，一个因骨折剧痛昏厥，一个因见证离奇、短时间经历生死而精神恍惚。
直到凌夜把刀插回他背着的那个长条形的铁盒，将刘川穹扛到肩膀上，催促她快走时，李宛白才清醒过来，意识到是这个平时在班里几乎没存在感的男生救了她。
墙壁上凸起的惨白人脸扔不罢休，嘶吼着：“你们违反了《学生守则》第三十七条。”
鲜血从墙上人脸的五官中流出，组成浮凸的文字：【禁止携带危险物品进入教学区】。
凌夜脚步未停，他一只手扛着昏迷的刘川穹，一手攥住李宛白的手腕，以极快的速度从恢复原状的楼梯逃离而下，教师鬼死后，四栋扭曲的楼梯已经恢复原状，台阶上还留着未干的血渍。他把两人送到图书馆门口，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白黄相间的晶石递给了李宛白。
“待在这里别乱走，图书馆是最安全的场所了。”晶石触手温凉，“它会预警，升温变色就是有危险靠近。”
没等李宛白道谢，凌夜已经转身冲回夜色里，不是冷漠，而是眼下时间紧迫，三栋四栋初步探查完，只找到六个学生，四死两活。阴渊的侵蚀速度在加快，多耽误一分钟，就可能多一条人命。
凌夜回到第4栋教学楼他刚刚救下李宛白和刘川穹两人的地方，断手落了一地，教师鬼身手分离，血液染得地面粘稠无比，男孩平淡的注视这一切，默默感知了一会儿，带着询问的语气开口：“本体不在这？”
明明周边没有一个人，他却奇怪的发问，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一个戏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六楼左数第二间教室，本体是黑板。对了，三栋虽然没学生，但混进了个有趣的人——你不去看看？”
凌夜起身朝楼梯间走，脚步没丝毫停顿：“先救幸存者。三栋那个人，你帮我盯着位置就行，没必要主动与他发生冲突。”
“哈哈哈哈，那我有点盯不住哦。”那声音带着蛊惑，“你把锁链松一点，我就能帮你扫平整个阴渊的诡异，多省事。”
凌夜轻嗤一声，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又是这套说辞——用虚无的危险骗他解开锁链，真要是松了束缚，这东西才是比阴渊恶鬼更可怕的存在。他没再接话，快步冲上六楼。
左数第二间教室的门虚掩着。凌夜推开门的瞬间，瞳孔微微收缩。
里面空空如也，没有黑板，没有桌椅，灰白的墙浆粗糙地凝结着。
像等着犯人进入的囚笼？还是像等着猎物入嘴的血盆大口？
黑瞳缓缓染上深紫，手中长刀再次出鞘，寒光映亮墙面，凌夜抬步走了进去。
身后的教室门“轰”的一声关上，震起漫天灰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