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氛围,微妙得能拧出水来。
长长的餐桌上,仿佛划开了一道无形的界限。一边是挨着坐的、脸上还带着可疑红晕的汐和我母亲,另一边则是坐在主位上看报纸、偶尔抬眼瞥向我们这边、嘴角带着一丝了然笑意的父亲,以及被明显“隔离”在另一头、只能闷头啃面包的我。
母亲完全无视了我这个亲生儿子,几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了汐身上。她不停地给汐夹菜,盛粥,脸上洋溢着一种过于灿烂、甚至带着点“婆婆看媳妇越看越满意”的慈爱笑容,压低了声音(但那声音刚好又能让我模糊听见)絮絮叨叨:
“汐酱啊,多吃点这个鸡蛋卷,阿姨特意煎得嫩了点。”
“牛奶要喝完哦,对身体好,尤其是女孩子……”
“以后啊,周末没事就常来家里玩,想吃什么提前告诉阿姨!”
“还有啊,要是小悠这个臭小子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教训他!”
汐从头到尾都红着脸,像个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只会小幅度地点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应着“谢谢阿姨”、“好的阿姨”,根本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尤其是坐在对面的我父亲,以及被“流放”到餐桌另一端的我。
我听着母亲那些意有所指、关怀备至的“注意事项”,心里又是尴尬又有点莫名的暖意,忍不住想凑过去插句话,或者至少给汐递个安抚的眼神。
结果我刚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试图靠近她们那边一点点,母亲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没回,直接伸出一只手,精准地按在我的额头上,把我往后推。
“去去去,这边没你的事,”她语气“嫌弃”,眼神却带着笑,“跟你爸那边吃去,别打扰我们娘俩说贴心话。”
我:“……” 到底谁才是您亲生的?
无奈,我只能灰溜溜地坐回原位,对上父亲从报纸上方投来的目光。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然后慢条斯理地折起报纸,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我面前的空杯子斟满了温热的麦茶。
吃完早餐,我帮着收拾碗筷(主要是想找机会跟汐说句话,但她一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躲着母亲身后),准备和汐一起出门上学。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父亲也走了过来,拿起公文包,像是随口对我说:“我正好也出门,一起走一段。”
母亲则拉着汐的手,还在不停地叮嘱着什么“路上小心”、“放学早点回来”之类的话,那架势,仿佛汐不是去上学,而是要去远征。
走出家门,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父亲和我并肩走在前面,汐则稍稍落后半步,依旧有些害羞地低着头。
走出一段距离,快到岔路口时,父亲放缓了脚步,转过头,看向我。
他的目光不再是刚才餐桌上那种带着调侃的了然,而是变得沉稳、深邃。
他伸出手,不是像母亲那样拍我的头,而是重重地、带着力量感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我和身后汐的耳中:
“臭小子,”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是少有的认真,“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我的心猛地一震,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我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那里有关怀,有信任,更有一种无声的托付。
没有任何犹豫,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坚定:
“嗯。我知道。”
父亲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用力按了按我的肩膀,然后冲我们挥挥手,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感受着肩膀上残留的力度和话语的重量。
然后,我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个因为父亲的话而再次脸颊泛红、眼神却亮晶晶地望着我的女孩。
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走吧。”我朝她伸出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她看了看我伸出的手,又抬头看了看我,脸上红晕未消,却绽放出一个带着点羞涩、又无比明亮的笑容,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我的掌心。
“嗯!”
我们牵着手,一起走向通往学校的路。身后,我们家门口,母亲还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我们的背影,脸上带着无比欣慰和满足的笑容,用力地朝我们挥着手,直到我们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
新的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