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汐,无视了路上零星投来的诧异目光,一路疾走,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家。
用钥匙拧开门锁的“咔哒”声,和玄关温暖的灯光,才让我从那股毁灭性的愤怒中稍稍抽离,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母亲闻声从厨房出来,看到我怀里浑身湿透、裹着我外套瑟瑟发抖的汐,以及我脸上尚未褪去的戾气和阴沉,惊得手里的锅铲都差点掉在地上。
“天哪!汐酱!这是怎么了?!”她慌忙迎上来,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心疼。
“妈,没事。我们先回房间。”我声音低哑,抱着汐,径直穿过客厅,回到了我的卧室。此刻,我无法面对任何询问,只想给她一个绝对安全、不受打扰的空间。
我将她轻轻放在床边,她依旧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浅色的床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我给她披着的外套也湿了大半,紧紧贴在她单薄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加娇小可怜。
我蹲下身,仰头看着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微微哆嗦,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未干的冷水,还是强忍的泪水。她双手紧紧抓着外套边缘,指节泛白,整个人缩成一团,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小动物,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心里的怒火早已被无边无际的心疼淹没。我伸出手,想替她擦掉脸上的水渍,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时,她猛地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冷不冷?我去给你放热水,再找件干衣服……”我站起身,想去准备。
“小悠……”
她极轻地唤了我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停下动作,重新看向她。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总是明亮狡黠的大眼睛,此刻红肿着,里面盛满了水光,充满了无助、委屈,还有……深深的、让我心脏骤紧的自责。
“对不起……”豆大的泪珠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从她通红的眼眶里滚落,混合着脸上的水迹,蜿蜒而下,“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因为我……”
她的声音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当初非要打那个赌……如果不是我那么任性……你就不会去告白……不会惹上冰室学姐……也不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大家那样说……还要为了我……翘课……推翻桌子……”
她越说越激动,泪水流得更凶,几乎泣不成声。
“都是我不好……是我太没用了……总是给你添麻烦……还连累你被骂成那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遍遍地道着歉,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那脆弱又自责的模样,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上来回切割。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边,将她冰冷而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
“别说了……汐,别说了……”我的下巴抵着她湿冷的发顶,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我感觉到她在我怀里哭得浑身发抖,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我胸前的衣料。
“该道歉的人是我。”我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声音低沉而清晰,“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没能早点发现她的手段,没能阻止那些流言,才让你受了这样的委屈……”
我捧起她泪湿的脸,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宣告:
“听着,雨宫汐。喜欢你,是我自己的决定。保护你,是我心甘情愿的责任。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别人怎么说,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所以,不要再把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恶意中伤的人,是那个躲在背后操纵一切的冰室雪奈。”
我的指腹轻轻擦过她滚烫的脸颊,拭去不断涌出的泪水,目光温柔而坚定。
“我们要做的,不是自责和道歉,而是想办法,一起面对,一起……赢过她。”
怀里的女孩仰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身影,脆弱渐渐被一种依赖和微弱的光亮所取代。她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还在抽噎,但紧紧抓住了我胸前的衣服,仿佛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看着她终于不再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那份想要变强、想要彻底终结这一切的念头,却如同野火,在我心底越烧越旺。
冰室雪奈,你看到了吗?
你的打压和离间,非但没有让我们分开,反而让我们的羁绊变得更加牢固。
而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
怀里的女孩依旧在轻轻抽噎,泪水浸湿了我胸前的衣衫,带来一片凉意,但那凉意之下,是她逐渐回暖的信任和依赖。我一遍遍轻抚着她的后背,无声地传递着我的坚定。
哭声渐渐止息,只剩下细微的、带着鼻音的呼吸。她靠在我怀里,安静得像只终于找到港湾的小船。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极轻地动了动,仰起还挂着泪珠的脸颊,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格外清澈的眸子望着我,里面带着一丝未散的后怕和浓浓的、化不开的依恋。
“小悠……”她的声音软糯,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我的衣角,“你……你别走……”
这句话像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心尖。看着她如同受惊小鹿般祈求的眼神,所有理智的思考和关于“合适距离”的考量,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嗯,我不走。”我低声回应,嗓音因为压抑着某种情绪而显得格外低沉。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微微开合、还带着湿润光泽的唇瓣上。那里,刚刚诉说了她的委屈和不安,此刻却像某种无声的邀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而灼热的气息。
没有再多言,我缓缓低下头。
她也轻轻闭上了眼睛,长睫像蝶翼般微微颤动,却没有丝毫躲闪,甚至带着一种默许的、怯生生的迎合。
这一次的吻,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
它不带惩罚,不為宣告,甚至没有太多情欲的色彩。它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一种在经历了外界的狂风暴雨后,彼此急需的安慰和锚定。唇瓣相贴的瞬间,能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和那份全然的交付。我的动作极尽轻柔,像是怕惊扰了这份脆弱易碎的亲密,只是细细地、珍重地描绘着她的唇形,感受着那份独一无二的柔软和温热。
就在我们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与温存中,仿佛整个世界都远去之时——
“小悠啊,妈妈给汐酱拿了干衣……”
卧室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母亲的声音伴随着她端着一叠干净衣物出现的身影,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和汐如同两尊瞬间石化的雕像,保持着接吻的姿势,僵在原地。
母亲的脚步停在门口,她脸上的表情在零点几秒内完成了从关切到惊愕,再到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果然如此”、“年轻人就是火力旺”以及一丝“我家猪不仅会拱白菜还会趁热打铁”的恍然与……欣慰?
她那双和我相似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目光在我们紧密相贴的唇瓣和汐那瞬间红透、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根上来回扫视。
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从我怀里弹开!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双手立刻捂住了自己滚烫得吓人的脸,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噎住的惊喘,整个人像只被煮熟了的虾子,蜷缩起来,恨不得立刻原地蒸发,连裸露在外的脖颈都染上了漂亮的绯红色。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热度惊人。刚才那份旖旎温存的气氛瞬间被极度尴尬所取代。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阿、阿姨!我们……不是……那个……”汐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哭腔和极致的羞窘,语无伦次。
母亲脸上的表情终于管理完毕,她非常“镇定”地、甚至带着点刻意营造的“若无其事”,清了清嗓子。
“咳……那个……衣服放这儿了。”她快步走进来,将干衣服放在床尾,眼神刻意避开我们,但嘴角那抹压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她,“你们……继续?啊不,我的意思是……汐酱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别着凉了!对对对,别着凉最重要!”
她一边说着,一边以比进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退着往外走,临出门前,还冲着我飞快地挤了挤眼睛,那眼神分明在说:“臭小子,干得漂亮!但也要注意分寸!”
“砰。”
房门被再次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依旧捂着脸、羞得不敢见人的汐,以及那弥漫不散的、浓烈到化不开的尴尬和……某种被长辈撞破亲密后,奇异的心照不宣。
我看着那个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小鹌鹑”,心里的尴尬渐渐被一种无奈的柔软所取代。
看来,在这个家里,“解释”已经是徒劳了。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拿起母亲放在床尾的干衣服,轻轻碰了碰她缩起来的肩膀。
“喂……别捂了,先换衣服,真的会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