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双方母亲那番“轮番轰炸”,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着名为“羞窘”的颗粒。之前自然而然(或者说是在情绪驱动下)的亲近,此刻被一种微妙的、让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尴尬所取代。
洗漱完毕,到了该睡觉的时刻。沉默在黑暗中蔓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我看着那张并不算宽敞的单人床,又看了看身边低着头、连脖颈都泛着粉色的汐,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
“你睡床。”我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干涩,不等她回应,就径直走向壁橱,动作略显僵硬地抱出了备用的被褥,二话不说,开始在地板上铺起来。
“小悠……”汐小声地唤了我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或许还有一点点失落?
“地上凉快。”我抢在她前面开口,用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蹩脚的理由,试图让这个决定听起来更“合理”一些,“而且……这样……比较好。”
我没有明说“这样”是哪样,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母亲和汐妈妈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我们之间,让原本单纯(或许也并不那么单纯)的依偎,变得充满了令人心慌的暗示。
汐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爬上了床,窸窸窣窣地钻进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我这边。
我关掉台灯,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躺在地铺上,身下地板的硬度透过薄薄的褥子清晰传来,与之前怀中温软的触感形成了鲜明对比。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黑暗轮廓,耳边是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寂静持续了大概十分钟。
“小悠……”床上传来极轻的、带着试探的声音,“你……睡了吗?”
“……还没。”我盯着天花板回答。
又过了几分钟。
“小悠……”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带着点不安,“睡着了吗?”
“……没。”我的回答简短,心里那点因为刻意保持距离而产生的烦躁,被她这反复的确认悄悄搅动。
第三次,间隔的时间更短。
“小悠……”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委屈和依赖,“……真的睡了吗?”
这一次,我没有立刻回答。
黑暗中,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所有的尴尬、所有的刻意疏离,在她这第三次带着不安的询问中,土崩瓦解。
我猛地坐起身。
地铺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我能感觉到床上那个“被卷”瞬间绷紧了。
我没有开灯,就着窗外渗入的微弱光线,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因为我的重量微微下陷。
“怎么了?”我侧过头,看向那个依旧背对着我、却明显在紧张地听着我动静的女孩,声音在黑暗中显得低沉而温柔,“还在担心吗?”
我感觉到被子里的人轻轻颤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她才极慢地、带着犹豫地,稍微转过了一点身子,在黑暗中,我能隐约看到她亮晶晶的、带着水汽的眼睛。
“……嗯。”她极轻地应了一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我轻声问,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
“……害怕……醒来发现……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哽咽,“害怕那些话……害怕冰室学姐……害怕……连你也不要我了……”
最后那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我心里。
所有的坚持和所谓的“分寸”,在她这句缺乏安全感的低语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可笑。
我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放在她蜷缩起来的身体上。
“笨蛋。”我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满是心疼和无奈,“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我顿了顿,感觉到手掌下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
“地上确实有点硬,也有点凉。”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所以……我能上来吗?”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然后,她极其轻微地,往床内侧挪动了一点点,留下一个刚好够我躺下的空间。
一个无声的许可。
我没有再犹豫,掀开被子一角,躺了上去,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几乎是在我躺下的瞬间,她就像找到了磁极的铁屑,立刻转过身,手脚并用地偎依了过来,将脸颊埋在我的肩窝,手臂紧紧环住我的腰,仿佛要将自己嵌进我的身体里。
“不许再打地铺了……”她闷闷的声音带着鼻音,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忍不住低笑出声,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住,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
“好,不打了。”
黑暗中,我们相拥而眠。
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来自长辈的“注意事项”,冰室雪奈带来的阴影……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温暖的被窝之外。
此刻,唯有彼此的心跳和体温,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而那份想要变强、想要守护她的决心,在经历了这小小的波折后,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